芦苇丛里静悄悄的,别说人声儿,鸟儿都没了。
“没喘气儿的了?兄弟,补枪!”
他话音还没落,草丛里有人绷不住了。
“诶呦,诶呦,手下留情啊!都是官面儿上的兄弟,给点儿面子!”
“官面儿?呵呵,官面儿上的人会在背后打黑枪?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付闯一句话不说,“咔哒”一声,子弹上膛,保险打开,枪口又对准了芦苇丛。
就看他手腕一抖,一根芦花随着一声枪响就被打折了,白色的毛毛雪花一样四处飘散。
那棵芦苇底下立马有个人趴下了,一动不敢动。
“让我知道你们在哪儿,要不然……”他说着又是一枪,打在了旁边,一声惨呼随即响起。
这回都老实了,一个个的叫唤起来了。
“诶呦,我的胳膊!”
“不是我们要来的啊!”
“爷,都是那个姓杨的,他非逼着我们来啊!”
“爷,他在日本领事馆有人!平时走道儿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
……
一时间,河边聒噪得如同夏夜的蛤蟆塘,声音此起彼伏。
“行了,咱们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既然这样,那回去给杨队长带个好儿,让他睡觉睁着一只眼,我们兄弟近期会去拜会!”
付宁说完,付闯接着说:“也给你们的人打声招呼,今天我没下死手,可是下回就没这样的好事了,再有不长眼的,别怪我们心黑手狠!走吧!”
话音刚落,芦苇丛里连滚带爬出来七八个人,有瘸腿的、有架着胳膊的,互相搀扶着,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从这天开始,付家哥儿俩天天在租界外面晃荡,警察是没人跟着了,这回改混混儿了。
只要有跟着他们的,到了肃静的地方,顶轻的也得打折他一条胳膊腿儿。
如果赶上付宁出手,他给人身上留下几个眼儿不说,最后总要加一句,“来啊!谁怕谁啊?!”
混混儿们对自己下手狠,能挨得住打,敢往自己身上下刀子。
前提是有利可图,求的是自己能活着过好日子,或是家里人能得了倚。
可赶上付宁百年不遇的疯这一回,他们也肝儿颤!
杨队长除了几句好话,两块大洋都舍不得掏,可是付宁呢,一句话不说,掏枪就上。
那谁还跟着姓杨的干呢?
最后在付家兄弟手里折了七、八个人,就算他们专找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但都没人跟着硬碰硬了。
黄琛那边查到了杨队长家的两个地址,付闯连着跑了几天,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人呢?
人在警察厅挨骂呢!
这个杨队长,外号“快手杨”,本来也就是个偷鸡摸狗的混混儿,但他有个好娘,四十多岁徐娘半老,做得一手好菜。
在日本领事馆做厨娘,领事和领事夫人都喜欢吃她做的菜,一来二去也有了几分面子,就把儿子也带进领事馆了。
那小子更是会来事儿,把领事馆上上下下哄得妥妥贴贴的,给自己换了个缉私队的差事。
白天干缉私,晚上干走私,帮着日本人往外运好东西。
渡边干的那些事儿他都知道,每次交易他都在暗处看着,有那身手好的,渡边他们弄不过了,他就给人家打黑枪。
没想到,这回想动付宁撞上铁板了。
收了日本人的好处提拔他的警察处长,现在恨不得抽他一顿。
“你说,你没事儿惹他们干嘛?!现在总署来人问了,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政府官员?我怎么答?”
“大爷,那不是领事大人安排下来的差事,说是上回那事只要参与的,都得摁死嘛!”
处长这回是真急了,上去就是个大耳刮子,“他说你就干?出了事儿还得我顶着!上回租界的那把火,现在屁股都没擦干净呢!”
“大爷,大爷,您放心,我明个儿从领事馆里请两个好手,指定神不知鬼不觉给他们解决了!”
怎么这么轴呢?听不懂人话啊!
处长抬手又要打,门外传来了个声音,“解决谁啊?要不把我一块儿解决了?!”
门一开,黄琛慢悠悠的走进来了,对着两个人说:“想好怎么说了吗?徐凤桐还没有下落吗?”
一看见他,那处长站起来了,“黄兄,小孩子口无遮拦,这事儿肯定能解决!”
快手杨也不嚷嚷着找人了,腰一塌,头一低,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水忙得团团转。
“京城那边也不太平,可是故宫博物院给京师警察厅发了公函,问他们能不能保证文物和人员的安全?
现在城里的刺儿头都过了三遍筛子了,你们有什么举措啊?”
这种官场上不疼不痒的答对,那个老油条不是张嘴就来啊,天津的处长叨叨叨说了将近一个钟头都没停嘴。
“行了,知道诸位同僚尽心尽力,我一定往上转达,但是咱们也得拿出点儿成果来!”
他凑在那个处长耳朵边儿上嘀咕,那个农林部的人品级不高,可是名气不小,专门研究老玉米的,这要是让他们逮住短儿了,也不好收拾。
“是,是,是!我们现在有线报,那个徐凤桐是被绑架了,这两天就有信儿!”
快手杨在一边儿听着,刚想插嘴,脚上就被重重的踩了一下。
等黄琛走了,处长跟他说:“还没听明白?再不把人放出去,火就要烧到咱们自己身上了!”
“那我怎么放啊?”
处长脸上还是笑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一丝温度都没有,“谁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你的,就找谁去!”
快手杨脸上挂上了残忍的笑容,立起手掌做了个向下切的动作。
两天之后的海河边上,太阳刚压地平线,刺骨寒风打着旋儿的吹过,河岸上孤零零的停着一副担架。
旁边的草丛时不时就抖动一下。
暗流涌动。
远处付宁三个人踩着河边的石子,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