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晚晚发愣的时候,付宁已经把那母女二人让进屋里了。
他手忙脚乱的翻出茶叶,又拿了汆子烧水沏茶,嘴里还在回答安晨曦关于人都去哪儿了的问题。
等事情都干完了,两个人之间有些尴尬的静默着,不知道说点儿什么。
“爸!爸!”付晚晚站在门口外边小声儿叫他,付宁顺着声音看过去,见自家姑娘又是挤眼、又是努嘴的,就走过去了。
“怎么了?”
“晚上吃什么?”
听了晚晚的话,付宁“啪”的一拍脑门儿,对啊!晚上吃什么啊?
本来他是打算蒸出馒头来,他跟闺女弄两块儿臭豆腐就得了,现在不行了,总不能弄四块儿臭豆腐啊?!
他脑子里过了过家里的东西,菜只有白菜、萝卜和土豆,肉倒是有两大块儿,现炖也来不及啊!
“你陪着姑姑聊会儿天,我买点儿东西去。”
付宁交代了一句,提了个篮子匆匆就上街了。
这都大年二十八了,街上的铺子大都关门了,他跑了好几条街,才买着点儿羊肉丸子和豆腐。
看见粮食铺子,他又进去打听,“有江米面没有?”
南方过年是吃汤圆的吧?
出来的时候,篮子里又多了两斤江米面。
等他马不停蹄赶回家的时候,安晨曦已经在厨房里教两个姑娘用面捏各种花样了。
琳达在英国长大,会说中国话,却不太流利,好在付晚晚的英语很好,两个人交流没有问题,不一会儿小姑娘的手就勾着大姐姐的衣角,跟着她满地转了。
她们这边儿蒸花馍,付宁就忙着做菜了,萝卜汆丸子、白菜炖豆腐,再炸个薯条就齐了。
本来他还怕琳达吃不惯中餐,想着给她烤个面包的,结果没有烤箱,用大铁锅凑合的,出来成了发面饼了。
好在小姑娘吃得挺香。
“你不用担心,她这两年都是我妈带的,一直都吃的中国饭。”安晨曦给女儿擦了擦嘴跟付宁说。
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付宁从柜子里往出倒腾铺盖,他住东半间,让安晨曦和琳达跟晚晚在西半间挤一挤。
“东厢房是几个小子住的,没那么干净,你们跟晚晚凑合住吧。”
琳达在英国长大,以前只回过一次南京,这是第一次在中国北方睡火炕,看哪儿都新鲜。
晚晚跟安晨曦已经熟络起来了,两个人小声聊着天,从考大学说到选专业,从去年时兴的裙子聊到今年街上的袍子。
总之,她们都挺开心的。
就是可怜的付宁一宿没睡着觉,生怕出什么岔子。
第二天看着他的两个黑眼圈,晚晚还嘲笑他人老了睡眠不好。
你才老呢!
付宁心里反驳了她几句,嘴上可是没说。
两家人一起忙着做年菜,又一起在除夕守了岁,等到了大年初一,就各自拜年去了。
安晨曦自然是去了大堂哥安晨冬家,而付宁则是带着晚晚去了秦文远那里,给两个老太监和王四姑拜了年。
今年肖远安不在,他们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的。
付宁往年都要坐一会儿的,今天却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他带着闺女去安府拜年,顺道就把安晨曦和琳达接出来了。
四个人去逛了庙会,他还带着她们去了白云观,摸石猴、打金钱眼。
晚上再一块儿包了一锅汤圆,吃得热热闹闹的。
直到初二一大早,他把安晨曦母女两个送上了去天津的火车时,都觉得这两天的日子过得不真实。
甭管他怎么想,这年还得过,马不停蹄的带着晚晚回姥姥家,听着舅妈嗔怪他今年来得晚了。
父女两个悄悄对视了一眼,吐了吐舌头,他们拉了勾的,这个姑姑来的事儿,谁都不告诉。
还没到正月十五,一艘货轮停靠在租界码头上,一批货物被送进了公共仓库。
安晨风拿到货物清单的时候着实是吃了一惊,货倒不是很多,只有五百件坯布,就是白色的棉布。
但是这个价钱是真的便宜,比起年前的市价要足足低上一成,也就是说他什么都不干,现在直接转手把布卖出去,就有百分之十的利润。
这个价钱还是加了运费的,安晨风不禁想,付宁那个大哥不会是赔本赚吆喝吧,给自己送钱?算劳务费?
其实连安可没这个好心,他这个价钱发给安晨风自己还能有两个点的赚头儿呢!
纺织品以前是日本出口业的支柱,现在也在出口商品中占举足轻重的地位。
因为纺织业的工业化,是日本工业化的第一步。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就是靠着棉布出口,一点儿一点儿开始攒家当的。
而它工业化的转折点就是甲午战争,巨额的战争赔款推着日本开始了重工业化的第一步。
要不然,全套德国设备的八幡制铁还不知道要多少船棉布才能攒出个眉目来呢!
前几年的欧战也让日本赚了个盆满钵满,靠着给欧洲提供棉布和军火,它从债务国摇身一变成了债权国。
可是仗打完了,需求就没那么大了,腾出手来的欧洲各国也开始跟它抢市场了。
还是美国,作为日本第二大出口市场,近两年经济的萧条,让他的需求量也变小了。
这就导致了现在日本国内生产过剩,中国作为离它最近的原料产地和巨大市场,注定了成为各方争抢的肥肉。
连安收的这批坯布是从那些家庭式的小厂子低价收购的,算是积压货了。
安晨风趁没人的时候,从布匹中间扒拉出两个带着记号的箱子,悄悄运到了自己家里。
一箱是金石玉器,一箱是字画,数量不多,但件件精美。
安晨风看着是爱不释手,但是被自己妹妹无情的拿走了,好好儿装在箱子里,由安晨曦亲自送去了京城。
从这些棉布开始,安晨风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几百件坯布和生丝。
日本近些年大力发展现代养蚕业,从欧洲进口改良蚕种,学习先进的养蚕方式。
现在它的生丝产量和质量,都开始超过中国了。
安晨风是个精明的商人,在这一船一船的货里,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现在他看着这一仓库的棉布可是发了愁了,他自己就是开纺织厂的,买这么多成品布干什么呢?
平价不好卖,高价没人买,低价卖出去就成了自己冲自己了!
他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仓库里有台印花机,是买这批机器的搭头,一台老旧的二手机子,但是还能用。
要不试试印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