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照母山
巍峨庄严的千佛寺笼罩在暮色里,青铜香炉腾起袅袅青烟。
千佛寺方丈智空大师跪坐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手中念珠随着木鱼声规律滑动。
大殿内供奉着众多的灵牌,当先的一个灵牌上书写的名讳是“张上将尽臣之灵位”。
智空方丈正在低声诵背金刚经,他正在主持着超度法会,超度的则是诸多刚刚在枣宜会战中为国尽忠的英灵。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净尘小和尚捧着香烛进来添油,宽大的僧袍拂过,隐隐带起一阵禅门特有的檀香。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智空大师默诵的金刚经告一段落,净尘小和尚连忙上前禀道:“师父,西偏殿的罗汉松该换土了。\"
净尘垂首合十,指尖在袖口无意的轻拂了几下,似乎是刚刚不小心沾染了什么尘埃。
智空大师微微颔首,开口说道:“你和其他弟子今日的功课可曾做完了?我今日忙于超度法事,寺内可有什么事情啊?”
净尘小和尚恭恭敬敬的回道:“师傅,我的功课已经做完了,一共七份,刚刚就放到您的禅房里面了。今天寺中无甚大事,不过有一些常来的虔诚信众又来礼佛了。”
“哦,你且随我去禅房,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课业,看你有没有偷懒。”智空大师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净尘小和尚闻言偷偷的一吐舌头,倒也不怕,虚扶着智空大师向禅房行去。
同日,武汉,汉口王家墩机场
此刻,这座华中地区规模最大的日军机场一片繁忙景象,不时有着日军的各种飞机在此起降。
武汉会战之前,这里就是国民政府重点建设的空军基地。
武汉沦陷之后,日军更是对王家墩机场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更是建成了1500米级的长跑道,成为侵华日军空中力量的主要驻扎基地。
二楼航空作战指挥室的百叶窗在江风中簌簌作响,四盏吊灯将军官们的影子钉在泛黄的中国地图上。
此刻,航空作战指挥室里面正在召开会议,海军第一联合航空队司令官山口少闻少将正要布置当天的作战任务。
山口少闻解开风纪扣的手指顿了一下——作战参谋吉田少佐正用红蓝铅笔在沙盘上勾出蜿蜒的嘉陵江,那是他曾经亲眼见过的山河,真想再次踏足其上啊。
\"诸君请看。\"山口少闻的手杖尖端敲在重庆沙盘边缘,\"广阳坝机场的探照灯群呈扇形分布,但他们的供电系统——\"手杖突然戳向沙盘西南角,那里插着面写着\"高炮第3团\"的三角旗,\"上周遭到我军空袭后,尚未完全修复。根据情报,这里的防空高炮群就存在着很大的射击盲区。\"
木更津航空队队长佐藤大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注意到沙盘上新添的棉花絮状标记——那是用医用棉模拟的重庆山城特有的夜雾。
九六式陆攻的导航员上周才在四川上空因浓雾误判高度,三架战机接连撞上山脊,残骸里的航空钟指针永远停在了凌晨三点十七分。
\"本次行动由木更津航空队十二架九六陆攻担任先导及护航任务。\"山口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钢板,参谋群里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那是他们在翻动《航路要图》,\"海军第二联合航空队第十三航空队的二十四架九七式重爆将在海拔四千米高度跟进。\"
会议室里传来钢笔滚落的声音。
第十三航空队司令奥田有司大佐弯腰拾笔时,一丝无奈的苦笑稍纵即逝。
他太清楚九七式重爆在夜间的笨拙了——上个月训练时,投弹手在汉口郊外误将稻田认作长江,价值二十万日元的八十式烧夷弹全数倾泻在了泥塘里。
\"报告!\"佐藤大佐突然起立,军靴铁钉与柚木地板碰撞出短促的颤音,\"卑职担心夜间编队飞行时,陆攻机的航法灯可能暴露编队位置。而且我们现在的夜战能力并不过关,新加装的导航设备也并不可靠,很难实施精确导航。\"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的机库,那里停着的九六陆攻机翼下还沾着三天前空袭恩施时沾染的焦油痕迹。
山口少闻从公文包抽出一卷航拍照片,泛黄的相纸上用红笔圈出数个模糊光点:\"广阳坝机场周边区域,\"他将照片推给情报主任浅野中佐,\"届时会有三处导航篝火在预定坐标点燃,三角定位法各位不陌生吧?\"
航空队情报处主任浅野中佐的圆框眼镜内闪过狠戾之色:\"根据派遣军司令部的通报,参谋本部中国课已在当地发展了三名'夜莺'。\"
他翻开黑色笔记本,\"其中一人是广阳坝机场的锅炉工,另一人是山城南岸电话局的接线员——其长子在汉口圣约瑟医院疗养,还有一人则是义勇消防队员……。\"
耳边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墙上的防毒面具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
有些走神的奥田大佐盯着自己颤抖的右手——两天前就是这只手签署了处决五名中国空军战俘的命令。
他想起那些战俘被押走时,有个青年用日语说了句\"今晚月色真美\",看起来年纪应该和自己战死在上海的弟弟差不多——而且都戴着眼镜。
\"气象班!\"山口少闻的手杖重重顿地,奥田大佐猝然一惊。
会议室角落处的年轻中尉慌忙站起身来,忙乱之间,怀中的《华中气候志》掉落在地上:\"哈依!预计今夜重庆上空云量五成,能见度约八公里,西南风三级......。\"
佐藤大佐右手的食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左脸颊上的伤疤——那是昭和十二年年在上海被中国飞行员机载机枪的弹片划伤的。
他突然注意到沙盘上的棉花团被替换成了细铜丝,忙碌的参谋们正在调整重庆周边的防空火力模型。
某个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当年九六陆攻机舱里导航员沙哑的报数声,闻到了铝制仪表盘被烈日灼烤的焦糊味。
\"诸君的时间都校准了吧?\"山口少闻掏出镀金怀表,表面镌刻的菊花纹在吊灯下泛着幽光,\"九六陆攻机群,十八时整自王家墩起飞,九七式重型轰炸机机群十五分钟后起飞。”
他环视了一眼在座诸将,继续道:“各机组应于二十时三十分准时抵达目标上空进行攻击,二十时五十五分攻击完毕返航。预祝各位武运昌隆。\"
同一时间,重庆储奇门的军统秘密办公楼里,毛七五正在向戴春风汇报重庆“肃奸”行动的最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