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朗朗到家时，裘力正端坐在餐桌前处理邮件。
“裘力哥我回来啦！”他过去打个招呼，晃晃手里的小蛋糕，“邓臻给我的，晚上咱俩给分了。”说完，他很随意地把蛋糕往冰箱里一塞，走回来拉出把椅子，慢慢跨坐上去。
裘力看看他，又垂了眼去看电脑。
“哎！”邱朗朗很夸张地叹出一口气，下巴枕上手背，歪着脑袋语气郑重道，“裘力哥，你也太闷了。基础款社交懂吗？”
裘力眼眸微眯。
“是这样的——”邱朗朗坐直身体，轻咳一声，开始分饰两角进行教学，“‘裘力哥我回来了’；‘哦哦，回来了呀？今天过得怎么样啊？同学妈妈还好吧？做的菜有没有遭到表扬啊？’；得有来有往知道吗，不能我和你打个招呼，你瞥我一眼就算完事了，那样不好。”他摇摇头，以示强调。
裘力撩起眼皮，迎上邱朗朗期待又鼓励的目光。磨了磨腮帮子，他缓缓开口：“蛋还疼吗？”
邱朗朗：“......”
他梗着脖子直瞪眼，对峙五秒后，顶着一对通红的耳朵尖，撇着腿，走了。
裘力闷头低笑，抄起笔记本跟在邱朗朗身后进了齐姑姑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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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的脸还有点红，但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他抽出一沓空白卷子，大致翻了翻，懒倦地坐在桌子前：“过年过的我都不想写作业了......”
“还剩很多吗？”裘力问。
邱朗朗咕哝：“还行。”过了会儿，又说：“其实要是严格按照考试时间去做，不拖拉的话，再有三天肯定能干完，可我就是总走神。”
说完他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忽然蹦起来，振臂高呼两下，挺起胸脯握拳：“先干它俩小时！不干完不干饭！”
完全不需要打气，从低落到振奋，自己一个人全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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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看得有点好笑，抬抬手腕，表盘转向邱朗朗，说：“三分钟准备。”
“啊啊啊啊！好的好的，两个小时我们做哪科呢？英语吧，咱们来做一套英语！”卷子找出来，他又着急忙慌地在手机上翻听力，“等等等等！”
“计时开始。”裘力凉凉播报，开始忙自己的事，不再讲话。
邱朗朗捂了下嘴，塞好耳机，比了个“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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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黑得早，裘力半路去开了顶灯，又去倒了回水，邱朗朗完全不受影响，小脸紧绷，异常专注。
“时间到。”裘力说，声音不大。
邱朗朗没反应，还在奋笔疾书。
裘力敲了敲桌面：“这位同学，停笔。”
邱朗朗一惊，蓝黑色的句点变成了长长一道线。
他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指，又扫了遍作文。
“时间不够用？”裘力问。
“It would be better if ten more minutes were allowed.（再给十分钟就更好了）”邱朗朗搓搓下巴，抬头冲裘力笑了下，眼底的两颗窝窝深深陷下去，“不过有监考老师就是不一样，我一个人做能晃悠出仨小时去。走！做饭去！吃完饭再回来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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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往厨房走，裘力问：“你英语成绩现在怎么样？”
“相当可以！”邱朗朗想也不想的回答，然后脚步顿了顿，笑着偏头说，“这样是不是不够谦虚？客观讲，听力和口语还得再练练。”
裘力点点头，没做评价，像是在思考什么。
“吃面行吗？简单点。”邱朗朗伸了个懒腰，拉开冰箱看看，笑着补充，“头天的砂锅羊排还剩了点，算是给你添点肉。”
“嗯。”裘力应一声，想了想，自告奋勇：“我弄吧。”
邱朗朗眉毛飞得老高：“你会？”
“......”裘力对他这个反应不太满意，但还是客观地回答，“会煮方便面和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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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忍了忍，忍下了冲撞在鼻腔里的笑意，温声说：“我在宿舍吃方便面吃伤了，就咱俩，少和一点面，很快的。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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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新手学做饭的起点不该是“和面”。
邱朗朗叉腰站了会儿，看着那一双仿如特斯拉一般的巨掌，咬了咬嘴唇。
他靠近了些，先把手指之间的“蹼”捏掉甩进面盆，再逐根清理覆盖得不见一块皮肉的手指头。
裘力顺从地杈着两只手，一声也没好意思吭。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感到了......耻辱。
“洗手去吧。”邱朗朗说，往面盆里倒了点干面粉。
裘力看看自己的手，问：“不要了？还不少呢......”
没有收到回复，他自己低着头又想了想，总不能对着面盆一通搓，搓完自己应该都不太想吃，于是乖乖走到水槽边刮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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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收拾干净，邱朗朗已经把面团揉成个球，放在一边醒着。
“怎么学会的？”他问，想不通一个长期住校的小孩怎么这么会做饭。
“天赋。”邱朗朗一扬下巴，很有点嘚瑟，“力工，去看看柴火够不够，一会儿用大灶下面，烧烧炕。”
力工去了，在前院挥舞起大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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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隔窗看着，唇角微翘。
他回想起当年刚刚带着裘力从老宅搬出去后，为了学做饭，他真是没少下功夫。
那会儿父亲还在，齐姑姑不可能每天过去给他俩送吃的。裘力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只能照着菜谱一点点试，换着花样给他做肉吃。
且不说浪费了多少食材和厨具，手指头都不知被割破过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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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裘力开始生火，邱朗朗在煤气灶上先煎好蛋，切点小葱和蒜末，羊肉汤开碗，而后直接托着案板走去大灶。
裘力见他出来，掀开锅盖，水汽“呼”地冒起，他赶忙躲了下。
案板被放在灶沿上，擀成饼状的面已经切割成条，邱朗朗拿起一根示范动作：“这样抻一下，扔锅里。”
裘力抿了抿唇。
这个动作他会，小时候添乱地干过好多次，他还曾问过这要是很多人吃咋能抻得过来。那时候，山哥刮他的鼻子，告诉他：别人没这个待遇，只给我力抻......
“搅一搅。”邱朗朗递给他一把笊篱。
裘力回过神，顺着锅边缓推，山哥从前是这样教他的。
邱朗朗静了片刻，说：“像咱们这种宽水大火，烫一下就能熟，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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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裘力不算饿，毕竟中午才打劫过，但手擀面麦香浓郁，还很弹牙，他没歇气地干掉一大碗。
吃完面邱朗朗又分给他半块小蛋糕，不要都不行，说吃点甜食心情会变好，每吃两口，还要采访一下：“好吃吗？香吗？”
裘力抬抬手里的小碟，面无表情地答复：“好吃。香。谢谢。”
邱朗朗愣了下，继而一下子笑出声，咳了半分钟才缓过来，碰一下他的碟子，笑着说：“这样聊就挺好的。”
裘力淡淡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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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人得聊天，我看过个说法，说是每天应该至少和七个人说话。否则情绪只进不出，时间长了会炸的。”
邱朗朗认真地看着裘力，眼睛清澈明亮，“你就当我是个树洞或者bbS什么的，想骂谁就骂骂，想发牢骚就发发，反正咱俩生活又没啥交集，你骂的人我估计也不认识。”
说完这句话，他低垂下眼眸，像是想到什么，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低落，“......而且，你不说，那些关心你的人和你关心的人就只能猜，可想要每一次都猜对......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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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心头莫名揪紧了一下，他没说话，视线静静落在男孩的鼻尖上。
邱朗朗吸吸鼻子，抬头笑笑，破解这一瞬间的局促：“没有让你现在就说，也没有说必须得和我说。就......”他抓抓头发，总结发言，“别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话音未落，他匆忙忙站起来收走碟子，逃似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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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两人没再交谈。
邱朗朗又做了一套理综，梳理完错题，刚好十一点。
裘力洗完澡下楼时，他正爬上大炕，手伸进棉被里试温度。
“热乎乎的，还得说火炕！”邱朗朗很自觉地在两人中间放了床被子，摆好了，他斜着眼睛往后瞄，正正撞上裘力的视线，于是索性咧开嘴，憨憨一笑。
裘力见状，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头发还有点潮，他晃悠悠溜达到炕沿坐下，用干毛巾蹭了几下头发。一偏头，看见小孩脸上的香没擦匀，他很自然地抬手，用拇指帮他揩了下，轻声说：“谢谢你的面。”
邱朗朗：“......”
邱朗朗像是被施了咒，瞪圆了大眼睛愣愣看着裘力，一眨不眨。
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好半天才憋出句：“不，不谢。”而后他一下子扑到墙边，摁灭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