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朗朗十分肯定他在笑，拿过勺子，盛出两碗汤，没话找话：“齐姑姑给我买过他家的豆腐脑，可香了，今天试试胡辣汤。他家居然没关门，我买完的时候发现后边排了好长的队。”
“嗯，十几年的老店了，农历年也不关门。”裘力说，他剥了个茶叶蛋丢进邱朗朗碗里，“补补。”
邱朗朗一噎，随即立刻接道：“那得再给我剥一个。”
裘力埋下头，抿着唇真的又给他剥了一个。
邱朗朗忍着笑给他夹了个炸年糕，两人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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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咬一口茶叶蛋，跟裘力商量：“我想一会儿去趟同学家，看看同学妈妈，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咱们是这里碰头一起走，还是直接回老宅那边碰头？”
裘力想了好一会儿，一整个年糕都吃完了，他才说：“直接回东边吧。”
“好的。”邱朗朗应。
没人再提起那场绚烂烟火、那个亲吻，以及被锁住的房间。
昨夜冻结起的那层冰似乎就这样简单快速地被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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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邱朗朗换上了件厚实的羽绒服，并保证自己不骑车。
他和邓臻约在了超市门口。
两人买好食材，拎着往董岱筹家走。
路上，邱朗朗想起了好多过往的细节。
董岱筹家靠近铁路，火车载重大的时候，会震得整栋房子跟着一起颤；小院子里有颗枣树，不高，每年中秋节前后大头总会带一大袋子去学校，很甜。
明年得记着要点给力尝尝，他想。
“笑啥呢？”邓臻横着肘他一下，“跟个弱智似的。”
邱朗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回嘴，在肩膀上蹭蹭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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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家院门半掩着，门侧挂了两盏很漂亮的八角红灯笼。很像董代筹的风格，说话处事总显得老气横秋，但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浪漫的人。
邓臻把怀里抱着的塑料袋蹲地上，摸出手机凑近灯笼自拍，拍了一张，她眼珠子一转，推开院门，冲里边喊：“大头，我们来啦！”人却不往里去。
大头擦着手出来，看见人笑了下，立刻被邓臻捉住，拉到门外。他无奈地摆姿势、换角度，任由邓臻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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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也笑，他喜欢和这两个朋友在一起，特别是站在这个小院子里，属于“邱朗朗”的那部分“知”和“觉”格外清晰。
其实，他经常思考自己到底是谁。
毫无疑问，属于裘浅山的那部分记忆和情感被完整地保留下来，然而很多脾气秉性却似乎更属于这个年轻的身体——有些倔，做事易冲动，但比从前的那个裘浅山好太多的地方是，他情绪外放，不会把一切都压在心里。
“朗朗你过来！咱仨照一张。”邓臻自己胳膊不够长，把手机塞给邱朗朗，然后心机地跑到了离镜头最远的位置。
邱朗朗转动一下角度，纳入灯笼、树枝和一小片天空，指挥道：“一起喊‘啊啊啊’！”
“啊！啊！啊！”
“咔嚓”，三个少年笑得灿烂，仿佛永远都会像这个瞬间一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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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缓慢地走到屋门口，撑着门框看他们闹。
她身上还穿着套素花的棉睡衣，应该是听到他们的声音才将将起来。
董代筹看一眼母亲，揽着邱朗朗和邓臻进了院门，边走边压着嗓子说：“我妈年前办了病退。”
短短几步路，只够说完没前没后的这一句话，但邱朗朗和邓臻悄悄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大头的意思：关于厂里和工作的那些话头不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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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臻是家里的小公主，没人把饭端到眼前能饿死那种，所以只能负责陪张莹聊天。
邱朗朗带着采买的食材陪董岱筹下厨房。
董岱筹一边剥蒜一边看邱朗朗切黄瓜。
“干嘛？”邱朗朗余光扫到，头也不转地问。
“这些日子练的？”
邱朗朗笑笑，默了一瞬，才玩笑般答：“不告诉你。”
他不想让大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也想趁两人独处的机会了解情况，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问：“阿姨脸色不好，最近检查了吗，指标怎么样？”
大头也是一阵沉默，然后平静地说：“确实不太好，没力气，有点血尿，最近还总犯恶心，吃一阵药看看吧。”
邱朗朗犹豫了下，还是问：“钱够花吗？”
比起正式退休，病退的退休金好像要少挺多，而且过了年要冲刺高考，董岱筹恐怕更没时间去打工。
“还行，大部分药费都能报销。”董岱筹云淡风轻地回答。
那大学的学费呢？阿姨这样会越来越离不开人吧？开学后打算怎么办？
邱朗朗在心里叹口气，大过年的，聊这些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把切好的黄瓜腌上放在一边，准备炖鸡，问：“有纱布吗？”
董代筹打开顶柜，取出个小东西握住，变魔术似的朝邱朗朗翻转掌心，摊开，笑问：“高级吗？”
是一颗崭新的不锈钢调料球，胖嘟嘟、圆滚滚。
邱朗朗手底下没停，花椒、大料、蒜瓣、生姜一样样摆好，朝厨房外瞥一眼，嘴上打趣：“都精致在你这一头儿了。”
董岱筹推推眼镜，微有点窘：“买菜的时候看见，也不贵，就买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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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焖上饭从厨房出来，看见邓臻正坐在小马扎上给张莹按腿。
慢性肾炎多年，张莹的小腿浮肿得厉害，大概是被按摩得舒服了，她微微仰靠在沙发背上眯起了眼。
几个小孩互相抬抬下巴，默契地没出声。
邱朗朗从羽绒服口袋取出手机，发现邓臻已经把刚刚的合照发到了他们三人小群里，相片里他的头最大，笑得很傻。
尽管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是长按转发给了裘力，然后补了句；【马上要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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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太广场c座，隔窗仰望能看见盛山重工所在的楼层。
手机震了下，裘力收回视线，从裤兜里翻出来扫一眼。抿抿唇，又认真看了眼。
“你就说实话吧，”詹礼悦烦躁地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是不是一天都离不开我？！”
裘力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撩起眼皮，说：“穿上点。”
“靠，我还没嫌弃你个臭直男呢！”詹礼悦一甩浴巾，光着膀子进了卧室。
詹礼悦的父母支援三线建设的时候落户在西胜，退休后双双回了北京，没想到两个儿子反倒都在西部扎了根。
小儿子詹礼悦大学毕业后，短暂回了北京几个月，就又回到了西胜给老同学帮忙；大儿子跑得更远，一杆子支去了乌鲁木齐。
老两口前段时间过来住了几日，年前从詹礼悦这里离开，去了大儿子家过年，走前明确表示不希望詹礼悦跟着，原话是“哄孙女有多开心，看见你就有多闹心。”
詹礼悦自然乐得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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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大年初一就来了个添堵的！
一句过年话儿没有不说，还得管他吃，管他喝！
裘力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病，明明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可今天他就是无法忍受独自呆在小公寓里。
邱朗朗走了不大会儿，他就也约了个车出门了，想着回老宅至少还能和小魔头斗斗嘴。
车出小区，手机上收到一封邮件，是德国科隆的合作方猛犸重工发来的，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祝他们中国新年快乐，收件人是詹礼悦，抄送了他。
就是这么一封闲闲的邮件，让裘力想起还有个人也是一个人过年。
他捏着手机转两圈，一拐弯，奔国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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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逢年过节时，山哥也会带上他找詹礼悦和邓清华玩，几个人一起打麻将，吃吃喝喝，能开心上一整天。
詹礼悦今年独自过节，给自己囤了不少零食和速冻食品，准备好好宅几天。可裘力一来就吃光了他一整盒湾仔码头！还时不时摸出手机看看，每看一次，就点个新菜！
詹礼悦忿忿不平地撕开真空袋，把烧鸡砸在他跟前：“您的鸡！本店不卖蓑衣黄瓜！”
裘力掰下一根鸡腿，詹礼悦立刻飞速抢走另一根：“不是，您干嘛来了？”
裘力没吭声，翻翻什锦盒里的干果，自己又去取了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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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小时后，他都把詹礼悦给吃慌乱了，直把存货往冰箱里藏：“还好几天呢！让不让我过了？！”
手机在茶几上又是一震，裘力探脸过去解锁。
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心里那点没着没落的感觉，在看到屏幕上自带表情的四个字后，立时烟消云散。
裘力抽出张湿巾，擦擦手指擦擦嘴，站起来，闲闲地理了理衣摆，道：“走了。”
“操！你丫......”
詹礼悦的激情京骂被防盗门关在了里面。
裘力在手机上回复了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