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走过来伏在我耳边说的是——”
“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牵着我的手离开……”
周淮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天后半段聊天内容。
他明明没怎么喝酒。
却完全想不起来从饭馆如何回到酒店的那条路。
他原以为十年过去一切尘埃落定，哪曾想迟到十年的真相被揭开。
竟比十年前更为刺痛。
他一直觉得当年是林姝冉先走出一步，遗憾是爱而不得。
他更多地是责怪自己没有勇气站在江辰面前。
却又圣母地劝诫自己身无长物一无是处，比不了高门显贵，或许她选择江辰才是归宿。
他只是在自己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了想要保护的人。
可笑，他连给自己找的理由都那么冠冕堂皇。
他像极了一个只会无病呻吟的文人骚客。
而如今呢？
林姝冉从来没有选择过江辰。
他又该给自己找个什么像样的理由？
心不受控制地抽痛。
他想尝试怪罪江辰，把江辰当成他十年困局的罪魁祸首，借此来减轻内心的痛苦。
可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清楚地知道责任在自己，是自己的自卑与懦弱。
哪怕那天没有他，面对优秀的林姝冉身边以后可能出现的那么优秀的强敌。
他也会败下阵来。
这是一个好可怕的事实。
他不知道。
这一刻他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再想。
他只觉得他好累，好累。
次日清晨，他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惊醒。
程志文打来电话。
中午他有点事，让周淮生先休息，下午带他去专柜看看。
他从床上坐起来，神智逐渐清醒。
昨天的事情好像是一个意外的梦。
手里攥着一张作废的点餐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个公司地址。
那是林姝冉上班的地方。
江辰说，林姝冉大学学的服装设计。
“你知道李季吗？”
李季，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好像听景程提到过一次，毕业于巴黎大学，有婚纱女王的美誉。
“李季，中国知名婚纱设计师，林姝冉大三的时候就加入她们团队！”
“毕业后好像一直在那家公司！”
高中的时候他便知道林姝冉很有画画的天赋。
有次上物理课的时候她就在做设计稿，他以为她不学无术。
现在想想。
她的远见与学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远超于他。
在他前途混沌不堪的时候。
她已经在激流中找到了人生方向。
“她大学过得好吗？”
周淮生故作淡定。
“高中毕业后，我们虽然都在蓉城，但是联系逐渐少了。”
“再加上之前那事儿也挺尴尬的！”
“你也知道，年轻气盛，没经过她的允许就搞那么大的阵仗！”
他自嘲地说着。
“要不是她顾及我的自尊心，我估计都无颜面对家乡父老了！”
他当时为何就没有思考。
若是林姝冉不喜欢，她会如何做？
他怎么会如此笃定，以至于再见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自己怎么是这样。
心好受难。
“不过半年前我在商场碰到她跟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听说是她的上司，叫什么霍……”
江辰思考了会儿，突然冒出一句。
“霍青，对！”
“英国海归，标准的成功人士样子，而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漂亮……”
周淮生缺失的这十年。
三言两语就这么在另一个人的描述中结束了。
心底感觉空落落的。
他打了一个车，站在林姝冉上班的楼底下。
抬头仰望大厦。
阳光打在蓝色玻璃上有些耀眼。
他就那么一个人茫然无助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类。
忽觉自己的渺小。
大厦一楼的接待处干净明亮。
他开口询问想找一下一个叫林姝冉的工作人员。
“有预约吗？”
他摇头。
“好的，麻烦您稍等一下，我这边帮您问问。”
前台的女生说话很礼貌。
“喂，这里是前台，这边有位先生找林小姐……嗯嗯，好的，好的。”
挂掉电话她抬头看他。
“抱歉先生，林小姐出差去了，大概会过几天回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小小松了口气，或许他还没有准备好吧。
可什么时候才算准备好呢？
他也不知道。
他刚走出一会儿，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
一个穿着正式的女子走到前台。
“我来拿最新一期的周刊。”
前台女生从台下拿出一大叠书册。
“你刚才说谁要找姝冉姐？”
这几个字刺眼夺目，他滞留在人群中，忍不住回头。
他意识到她问的是自己，连忙转过头，顺着人群走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根本就不认得自己。
那位女士左右张望没有看到他，便也离开了。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
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是这座城市。
他突然没有了目的。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抬头，发现眼前是公交车站。
车来了，零星的几个人上了车。
他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窗外。
原来蓉城的公交也不拥挤了。
一路上他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思考。
一路上有人上有人下，他却陷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
直到车子驶离市区。
他看到前方有座寺庙。
淹城有很多教堂，但他从未去过，因为他知道神救不了他。
但他不知道怎么的，在下一站下了车。
这里貌似香火挺好。
这年头，居然有人还相信神明。
“请问这里求什么？”
他问了吆喝卖香的老奶奶。
“求财求平安求姻缘。”
她眼睛笑眯成一条线，慈祥且和善。
若是能求到姻缘固然不错。
可是这里的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他从人堆里出来。
手里拿到一根竹签。
左右环顾，也没知道哪里可以解签，正低头看。
一个迷糊的姑娘正撞上他手臂。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踩到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扶着脑袋看向他，旁边同伴也略有尴尬。
“没事。”
周淮生没有很仔细瞧她，转身离开了。
兜兜转转，一个寺庙的小窗阁，拉开一扇小小的窗户。
有些像小时候售卖零食的小卖部，旁边用红色毛笔歪歪扭扭写着“解签十元”。
有些历史陈旧感。
人不多，被解签的好像是刚才那两个女生。
“女士求什么？”
“求姻缘。”
“这年头求姻缘的不多了哈！”
屋里坐着一个老长辈，头发稀疏，戴着古朴的老花镜，把手里的竹签拉放老远。
思考良久。
“你若求别的都还行，偏偏求姻缘，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他皱着眉，像模像样分析一通。
他本来觉得他讲的挺有道理的。
直到他向那孩子推荐一个108块的红玛瑙珠子，并要求她戴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
他才突然惊醒。
一个人悄咪咪地走了。
正常人哪里会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