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徐做东带着好几个人到附近的酒楼吃了饭。
第二日恰好是周末。
他没有去公司，临时住在新城的一家酒店。
翻看手机，才发现在蓉城除了林姝冉他没有一个故人。
他没有存林姝冉的号码，她的号码他早已熟练于心，他尝试再次输入，却又不由得发愣。
电话打过去他能说什么？
说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跟老朋友吃个饭？
还是，你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请你吃个饭？
忙吗？想请你吃饭？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思考良久。
电话拨打过去。
“嘟——嘟——”
电话又开始嘟音。
“喂？”
对面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
“哦，你好，机主现在不在，她现在在卫生间，请问你是？”
周淮生心情有些沉重。
电话那边他听到了林姝冉的声音。
“谁的电话？”她在问。
他有些慌乱，赶紧回那位男士。
“哦，不好意思，打错了。”
他听到对方回应了一声后立马挂断了电话。
紧张之后，心里面又有些空虚。
他确实尽力了。
他拿出高中的毕业照，那是他们唯一的合影。
拍照片的时候，他们同时站在最外边。
快门按下的刹那，他没踩稳，从第三排落到了第二排。
那是他唯一勇敢的一次。
想到这里，他不知不觉有了微笑。
他穿上外套下楼，打了一个车，突然想回十三中看看。
出租车师傅把他放在十三中对面的路口。
眼下学校刚好放寒假，校内稍显萧瑟，空气中有些湿冷。
他穿着高领毛衣，戴上围巾，站在马路对面。
喧闹的街道与安静的校园形成鲜明对比。
他只隔了一条马路。
却好似隔了半个人生。
他本以为尘封的记忆会直击胸膛，等他环视着周围崭新的一切，才后知后觉。
那条长满青苔的小路，那一排排嘈杂的商家小铺。
还有学校推拉式的大门。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街头小巷，一同消失在历史长河。
取而代之的超现代化建筑与工艺。
往日总想学校推倒重建，现在才知道老房子多么打动人心。
十年，沧海桑田，全然变了。
他好像真的来地太晚。
林姝冉结婚了。
他来的太晚了。
他以为站在这里就会想起很多往事，才发现很多事情都已经想不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眼里蒙上一层薄雾。
他怀念过去。
却不知道过去是什么了。
这一刻他才真切感知到，过眼云烟四个字的份量。
他没有进学校，转身去了学校后面的那片白桦林。
道路两旁参天的白桦林，黄色的落叶铺了一地。
他记得林姝冉说过，法国的枫叶美妙至极，以后她要去看。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去，但是他去了。
法国的秋天满山红叶，枫叶林瑟瑟作响。
这十年里，他去了很多她想去的地方，在没有她的地方寻找回忆。
拂去木椅上的落叶，他静静地坐着。
看着稀疏走过的人影与凋零的落叶，内心逐渐平静。
他想，他应该要从过去走出来了。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
又吐了一口气。
他准备好了，为了接受这一事实，用了十年来做准备工作。
他想，他现在应该能淡然地坐在林姝冉面前，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波澜不惊地说。
冉冉，祝福你啊！
“周……周淮生？你是周淮生吧？”
他转身，一个青年男子站在前面。
长得蛮白，微胖，头发稍长，他长得好像……
好像一个熟人。
“江……江辰？”
他兀地站起来。
不太敢确认。
“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对方大大咧咧，看起来很随和。
印象中的江辰，高大帅气，跟微胖发福的他有些不太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昨天刚到。”
周淮生微微愣神。
当年江辰捧着鲜花向林姝冉告白的场面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再次见面，他以为自己会很难堪，或者很心痛。
但是此刻，他内心竟然出奇地平静。
十年了，原来情绪真的会随着时间消散。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痛心。
“你在这儿干什么？”
“好久没回来，我想着回来看看。”
他淡笑着，就像普通朋友那样。
“你小子不错哦，气场完全不一样了，在外面混得好吗？”
“还可以。”
周淮生附和着说着。
“现在到饭点了吧？走，老同学请你吃饭！”
他自然地搭着他的肩。
他没有拒绝。
他自离开蓉城便与高中同学失去了联系。
说实话。
他也想知道那几年他跟林姝冉经历了什么。
“老板，再来一个小炒肉。”
一个很有历史感的弄堂饭店，老板生意火爆。
他们似乎很熟，老板特意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我没事儿的时候常来这儿吃饭，现在的老饭店已经很少了，你尝尝，有没有过去的味道？”
江辰很热情。
他礼貌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他与他谈到学校重建，谈到蓉城发展，提及他的工作电竞行业。
他现在是一个有名气的游戏主播。
初看周淮生是觉得有些诧异的。
觉着家庭优渥、成绩优异的他应该穿西装打领带，在证券或是金融业指点江山。
没想到他竟这样毫无文章地坐在他面前，像个自由人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道中落。
但事实上他家庭依旧富裕，前几年家里拆迁还得了好多商家铺子，这个吃饭的饭馆就是一处。
他喜欢这家店，便以低价续给老板。
他突然又觉着这才应该是他的作风。
普通人想要成功并不容易，同样有钱人也不会轻易变得不有钱。
他承认他肤浅了。
他承认在江辰面前他依然不自信。
“你回来林姝冉知不知道？”
江辰突然问他。
他顿了顿。
“我还没有告诉她。”
“你们现在的关系还跟以前一样好吗？”
他问的好自然，他怎么可以问的这么自然？
当年要不是他的横空出现。
他与林姝冉或许有另外的结局。
“也有很多年没联系了。”
他只是浅浅地回答。
“这么可惜，我记得以前你是她小跟班来着！”
周淮生不知道怎么回答。
“毕业后怎么没想到回蓉城？”
他问。
“专业的问题，当时不太好就业，毕业后跟着学校的师兄一直在做项目，然后就在师兄的公司入职。”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会回蓉城。”
毕业时的周淮生，即便没有遇到张寻，大概也不会轻易回蓉城吧。
回来干什么呢？那时的他一无所有，他恐怕连坐在江辰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为什么分手？”
在一切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他终于直接了当问出了他想要问的。
江辰愣了一下，吃了一颗花生，眉毛微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你们还真没怎么联系。”
周淮生没有懂他的言外之意。
“我跟她压根儿就没有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