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也有些沉默。
得知她与四姐的安排后,犹豫良久,才开口道:“府上王伯,曾有两子,都是战死。之后便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若你看好,我为他们置办些田产,回乡也可安稳度日。”
王伯?
苏笙笙是有印象的。
王伯在王府做一些采买的差事,为人很是本分,王婶也同样是厚道人。
他们中年丧子,如今已经到了晚年,早就有回乡养老之意。
虽然年纪是略微大了些,但多给些银钱,多请人帮忙一起照看就是。
关键是,这人是王府里的老人,可靠。
谢玄看着是对人很冷漠,但空落落的王府,其实一直收留着那一战后无着的军属。
“好。也不必太过着急走,孩子还太小。”
苏笙笙只想了下,就点了头。
谢玄看人很准,关键这事不能被外人知。
他提议的人,必定是经得住考验的。
谢玄看了看她,“其实……我觉得孩子的身世,不必瞒着,等到他大一些,总会问的。”
苏笙笙闻言,看向他。
他是在七岁得知的父仇,还有与自己出生的纠葛。
想必那时的姝华公主,心中挣扎也不亚于四姐的悲伤。
她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看向车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待到那时再说吧。”
谢玄叹了口气,拥住她,“那我们有机会做父母么?”
在那一刻,苏笙笙心弦猛地一震。
抬眸看向,目光直直看她的谢玄。
车内,一片静悄悄。
良久,苏笙笙才启唇,“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
有些回避的她,却被他牢牢固定住下巴,逼她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敞开。
“你四姐送走孩子,以为是为了孩子好。那你不愿意生孩子,是因为爱孩子,还是不愿意为我生孩子?”
苏笙笙被他眼中的玄光所慑,口内顿时发干。
“你不是答应我,不迫我了么?”
她有些心虚地拿他的话堵他。
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如今又不满足了。
谢玄紧紧盯着她,将她下巴微微抬高,“我是答应你,不迫你。可我得知道你为何不愿意。”
在她目光一颤时,忍不住逼近,“还是说,我在你心里,仍然是不可托付之人?”
她,还是被迫无奈才跟他在一起?
这句话,谢玄没有问出,但却一直悬在心上。
空气悄然静寂下来。
那迫面而来的压迫感,让苏笙笙有些透不过气地撇开话题,“我先回茶室,你……”
在话出口时,他一瞬间的失落和伤心,重重的击中她,让她停了下来。
“王爷,有一万盗匪集结劫掠商队,商队向麒麟军发出求救。”
自从有了无线电,异域商队的安全,都得到了一定保障。
沿途各路商队,也都买了这个,一起防范盗匪。
但也因此,让无处劫掠的盗匪,渐渐走到一起。
而且每一次大的组团劫道,都会有麒麟军出面负责剿匪。
这一次人数过万,报上来,就是等谢玄下令出兵的。
以往,谢玄哪里会看得上这些散兵游勇。
定然是会跟着好不容易有空闲的苏笙笙,一起去汤泉茶室。
然而这一次……
“传令下去,一刻钟后出发,本将亲自带兵剿匪。”谢玄神色冷峭,关了对讲机。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秋日,苏笙笙却顿感周身一寒。
她默默支起身,离开那个还带有余温的肩膀。
“那个……我今晚晚些回去,晚饭你不必等我。”
灾情告一段落,各地粮食收成正在上报,还有许多州要铺设塑料大棚……
谢玄这次却没有出声,一直到了地方,他也未再开口。
还真是……九月的天,一时就变脸。
苏笙笙叹了口气,下车后收拾好情绪,投入新的一轮繁忙的工作。
现在,可是快到收官的时刻了,她不得不先留着精神紧着更重要的事。
时光如水,匆匆而去。
忙碌了一日的苏笙笙,傍晚回到王府,一进到寝室,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盔甲,战袍,散落一地。
她跟着那好似宣泄着什么似的一地狼藉,步进浴池。
谢玄半靠在池壁上,一头墨色长发,披在赤坦的胸膛上。
他是正对这边的,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她。
苏笙笙将捡起的衣甲搭在衣架上,忍着不适,忽略那上面的斑驳血迹。
察觉出他的沉默,她只能自己找话题,“晚饭用过了么?”
谢玄闻言,雾气笼罩的眉峰动了动。
苏笙笙等了一会,便知是自己自讨没趣了,只运了口气,“青柠今日做了梅花酥,我带了些给你。那我就先给你放桌上了。”
知道他心情今日定然不好,只是这本来不是他们说好的么?
他自己变卦,还想让她赔不是?
苏笙笙说完,不再打算理会他了。
刚一转身,就听到水流激越的声音。
微转过头,就见谢玄身形矫健地从池的另一侧,一跃而上,游到这一侧。
在她的目光中,丝毫没有遮拦地站起。
苏笙笙慌忙转开头,匆匆扯下架子上的浴巾,丢给他。
好巧不巧,就兜头盖到了他头上。
谢玄脸色一冷,一把扯下,丢到一边。
然后就把神色窘迫的她,拽进怀里。
苏笙笙懵懵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兵贵神速……
只是在看到他发间流下的水流,还掺杂着一缕缕红色血水时,心直微微发颤。
不敢看他过于沉闷的眼神,将他重新拉回池内,取来木梳,为他打理起长发。
那血水,从他的肩胛骨纷纷散落,在水上染出一些血红色。
谢玄自水中一直注视着她的云眉,见她越颦越紧,终是忍不住一把擒过她的手腕。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根本不配拥有孩子?”他将她拉近,幽暗的凤瞳直逼而去。
猝不及防,慌乱中,苏笙笙手中的木梳掉入池底。
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只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问得怔怔。
“你怎么会不配呢?”
谢玄也只有在池底时,才需要仰视她。
他一手揽过她的后颈,将她的视线对准他。
那里边,翻滚着太多复杂的东西。
苏笙笙一时辨不清,只觉他宛若困兽一般,不顾受伤挣扎求生。
“如果是季晏礼,或是白朔,是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个顾虑,愿意有你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