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
这该是这座仙山古往今来最为“热闹”的时候,天际高级修士如流星一般划过,地面边界的位置更是杀气重重。
无疑,磐远城延至盂城的惊天血战令南洲举洲轰动,折损修士数不胜数,被偷袭陨落更是占大多数。
数千年来,被捧杀愚弄的南洲众人终于一朝梦醒,代价却格外难看与惨重。他们悲鸣之时,伴随着的却是加倍的愤怒和恨意。
不过半月,由两仪宗牵头,其余大宗联手,集结的南洲修士足矣数万之数!其中并不包括低阶修士。
一朝出其不意,骤然反扑,打了瀛洲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他们还以为南洲如此施为只是为了给所谓刺杀拖延时间,却不想拖延时间是真的,想要一雪前耻也是真的。
如今妖族支援,蓬莱送来补给,一批一批的修士调离,让原本厮杀不断的圣主殿越发混乱。
里面不乏炼虚修士,化神大能。
若是这里成了,还真的算是现世报,让瀛洲被两面夹击了。
也正是因为混乱,爆炸声中人影耸动,难以分的清谁的踪迹。
一头炼虚初期的大妖被震碎头颅,元婴跟着碎裂开来。
可惜,只有元婴金丹的时候能有机会吞吃,一到了元婴以上,但凡感知自己必死无疑,又被压制无法自爆,无论妖族人族,都会选择带着自己的元婴一起陨落,绝不会给对手留一丝好处。
“呸!倒霉催的!破苦行道,连捡战利品的机会都不给本大爷,抠死你算了!”
仓踽宽阔的后背血肉淋漓,肌肉虬结鼓起,吃疼的咬了咬牙,看着大妖倒下,没好气的破口大骂。
连带着踹了一脚。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到底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趁乱身影消散,再出现时赫然是叶长欢等人进入的秘道!
低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看着黑不见底的地道,喃喃:
“仓乾说的该是这个时候,那群小鬼可千万别给本大爷掉链子啊。”
说着跳了下去。
……
而地道内。
夜溟看清楚叶长欢眼里的寒意时,后退半步。
完了。
彻底完了。
原本的伪装、欺骗都在这一刻被撕开,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逃避的、剖丹之后后悔,害怕以真面目示人的身份,也是他与师尊最大的鸿沟,如今也跟着暴露于眼前。
明明、明明他已经快要得到师尊的青睐了,师尊待他已经软化了,只需要他在这次的境遇里装可怜一些,陪师尊走过,他保证,一定能让师尊重新收他为徒,一切重新开始。
却偏偏在他抱有最大希望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师尊知道他的身份了。
那他还有机会吗?
他骗得了她的信任,骗了两次,不,或者三次。
夜溟、楚玄、林霁,都是。
更别说,他还剖了师尊的丹。
心里一阵恐慌袭来,他眼里是从未出现过的慌乱:
“不、不……师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
刀光扑面而来,伴随着修士厉喝:
“滚!你也配!”
噗!
他到底没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
倒吐一口血,刺痛的看着修士冷然的脸:“师尊……”
【别打啊别打啊,宿主,他男主啊!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能出尔反尔,说好要走剧情的!】
系统见暴露,立马话唠。
“闭嘴!”
叶长欢厉声,她自认冷静,可如今一股邪火涌上,看清那把剑之后压抑在心头的情绪一再爆发:
“你瞒着我看着我仇人站在眼前晃悠,你不也没想过出尔反尔!?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装什么蒜!”
系统:【!】
至于其他两人,顾斯恶在确定夜溟身份之后,浑身肌肉紧绷,锈剑微微一横,黑瞳沉了下来。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间段,他被这群人钉在石柱之上万剑穿心一身修为化为虚无——
叶长乐抬眸,开口:
“夜道友,你这又是何必。”
不要说!
夜溟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却为时已晚。
叶长欢笑出声。
气笑的。
眼中一片冰冷:
“夜溟,好玩吗?”
“师尊,不是的……”
他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从哪儿开口,剖丹是事实,欺骗也是事实。
更何况叶长欢还没想听他的解释,青锋凌空,法印盘旋,掀起了层层气浪,那是实打实的杀招,夜溟不得不抬起飞鸿格挡!
彼时,顾斯恶锈剑一横,疾步上前,一剑斜切!
咣当!
半路被人直接拦截!
“道友,你现在怕是不能上前。”
叶长乐发丝凌乱,同样使出一剑,剑芒一半丈,锐利的足矣直接刺破修士的灵气屏障!
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
“与其当断不断,不如一刀两断做个抉择!我可不希望未来蓬莱的盟友会是个优柔寡断之徒。”
剑修侧身,手中数剑齐发,语气肃杀:
“挡路者死!”
没人看见仇人能冷静,前世今生,两张脸重合开来。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一心入道,好好修炼,东洲贫瘠,资源寥寥,他就什么都做到极致,那些旁人看不起的小任务,背后议论纷纷的讥讽,他都走过来了,他挥舞了千万次剑。
最后却死于一个可笑的理由,那日怨气冲天,仇人对他之耻何尝不是他心魔的开端。
更别说妖族少主这个身份,足矣让他死千万次。
叶长乐挑眉,察觉到清晰的恨意,手中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对他全然是严防死守,给夜溟留足了时间。
奈何夜溟一退再退,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到最后只能咬牙:
“师尊,我并非有意,我知道错了,当初是我不对,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年少混蛋,犯蠢欺师?现在已经改过了,师尊信吗?
叶长欢信个屁,直冲颅顶的怒气让她气息狂暴非常,抬脚踩着飞鸿倒压下去:
“只是你大爷!”
指尖一捻,滚滚火焰团团围住,同时也堵住了所有退路,她刀刀见血,只要击杀夜溟,不计后果也不计折损!
“夜溟是你,楚玄是你,林霁也是你!怎么,夜少主如此闲情逸致吗?”
她冷笑:
“装可怜惹同情还觉得不够,如今还想再玩一次?还是说,上次那颗金丹不满意,有搁我这儿进货呢?”
“不,不是!我当时只是想救长乐!”
“关我屁事!你要救人承担后果的却是我?不愧是只畜牲,能做出此等事来,我倒也不意外了——”
夜溟抬手欲要抓住她的手腕,灵气四溢,却被反手扣住,叶长欢两指压在他手筋之处,蕴含着恐怖杀戮气息的火焰强灌其中!
如此施为,绝对会死!
系统大叫一声。
夜溟瞳孔一缩,彻底化为竖瞳,密密麻麻的鳞片一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他的皮肉,更强悍的灵气扩散开来!
元婴后期巅峰!
这四人之中,他是这些年唯一没受过折损的,叶长乐和秦城因为妖兽边界之事吃了大亏,伤及根本养了百年,孟云卿虽不知情况,但他要从仓乾手里逃出一条命来,可想而知伤势只会更重!甚至道途还能不能继续都是一回事,修行就别奢想了。
也就夜溟被夜渊关押在禁地,为了逃脱努力修炼,元婴后期巅峰,看似和叶长乐一般无二,反衬他天资不及,但也只是表象而已。
别忘了,妖族的修为和人族的修为是不一样的。
同等级的修为,譬如都是元婴后期巅峰,就算双方皆为自己族群最为普通资质的修士,妖族的那一方就是要比之强上一截。
且夜溟还不是普通资质,他是龙族千挑万选的少主,血统和天资从无作假。
明明是元婴后期巅峰,威力却已经能和人族化神修士齐头并进。
那可只是短短百年时间。
噌!
鳞片感知到威胁,下意识倒竖,叶长欢指尖一松,转身抓住弹飞回来的青锋,冷冷抬头。
最后一点伪装也没了。
那张林霁的脸微微扭曲,一点一点的变成了记忆里的脸,相较百年之前的轻狂,如今倒是成熟了许多,眼尾额间皆有细密的鳞片,带着一丝邪气。
他急忙收起鳞片,想要上前,可发觉自己的模样之后,喃喃:
“师尊。”
叶长欢也不意外,她看着指尖冒出的血珠和细小的伤口,眯起眼沉声道:
“但别忘了,夜溟,是你求我的。”
“蓬莱禁地,是你自己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求我收你为徒,赶也赶不走,骂也不骂退的缠着我将你收入门下,我叶长欢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扪心自问,从你入门起,传道授业,解惑庇佑,乃至灵气功法,其他弟子有的你未曾有缺,你被蓬莱那群狗东西挤兑冤枉,亦是我不管不顾闯了执事堂将一切掀了个底朝天,也要还你一个清白,只因你是我的弟子。”
“仅此而已。”
“可那都是假的,那时你该如何想的?估计是讥讽我好骗可笑吧?剑山之上,我拔下飞鸿,是为了和叶怀瑾对峙,也是为了你,我不愿自己的弟子受旁人欺负,谁也不行,可你拿它来做了什么?”
“别说、师尊别说下去。”夜溟握手在颤抖,往事重提,是秋后算账又何尝不是再一次撕开伤疤?
从未示弱的叶长欢她不是神仙,她是肉做的,她拿得起放得下,可她也有七情六欲,没人撕开旧疤之后不会痛。放得下它在哪里放不下它也在那里,疤就是疤,即便不在意了撕开也是痛的。
所以……
“别说了,师尊别说下去。”
他哀求。
他已经错了很多次了,那些话宛若凌迟。
对面之人面若寒霜,吐出了那几个字:“你拿它来剖了我的丹,要我的命。”
轰!
修士手中的刀刃插入地面,无数“恶鬼”爬了出来,狰狞扭曲的朝着正中的人影扑过去!
地狱变!
“我只以为你还算有些骨气,敢作敢当,不曾想你连这一点也没有,士可杀不可辱,我未曾愧对于你,你大可不知感恩,但东洲之事,你敢说,若不是因为你,青云宗会突然将择选弟子的决定变成了择选侍宠?”
“你不仅知道,你看着我登上了那条船,我欲离开你说什么来着?求你?我跪在高台之上时,你又在干什么?对了,你就坐在主座,看着这出好戏!”
叶长欢有时是真的不明白这人所想,就如她所言,要是夜溟斩草除根,下手果断狠辣,那她还能高看一眼,至少是个值得正眼看的对手。
可偏偏他做事做一半,又再次用林霁的身份出现。试图故技重施,还和她玩一出扮演的游戏。
不难受,但很恶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混蛋,可是师尊,你别恨我,你罚我打我都行,但是你别恨我。”
夜溟没躲,半跪在地捂住伤口,眼眶红了下来。
像是他在蓬莱最惬意那些年,他一犯错,只要乖乖认错、认罚,师尊都会原谅他的。
他想抓住那一角衣摆,眼泪掉了下来:
“别恨我师尊,别恨我……你还记得对不对?飞鸿……对了,我还有飞鸿!”
他想到什么,希翼的抬起那把久久方才开封的长剑,同时,那些“恶鬼”也嘶哑拉扯着他,他却全然不顾,仰头看着对面女修:
“师尊你看,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告诉过我,若我做了违心之事就不要用它,我便一直放着,从未出鞘,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从剑山给我拔下来的,这些年我一直带着,我、我只想看着你……我真的长大了,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师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说过,剑在的话,我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
叶长欢低眸。
系统麻了:【呜呜呜,这就是爱情!】
但她看见的是一道横穿剑刃的裂痕。
地道地动山摇,她嗤笑一声,身后寒冰涌上,她手中结印,法印扩散开来,低喝一声:
“动手!”
这一招他们用过很多次,声东击西,不放过一次设计击杀的机会。
风声猎猎,隐隐传来锈剑划破虚空的声音。
夜溟一怔,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原本以他为中心的烈焰早已消失,出现在叶长乐周身,叶长欢甚至没回头,是以就是叶长乐也没想到,在夜溟面前她居然真的能保持理智假意与夜溟纠缠。
目的却是等她松懈,和顾斯恶两两联合!
她逼着夜溟动手,站队,自以为冷然操控一切,看着所谓深仇旧怨沉沦其中,稳操胜券。
却不想猎物,一直都是她!
锈剑一震,剑芒长达数丈!
随即一斩而下!
而叶长乐脚下被火焰牢牢桎梏,看似小招,却是叶长欢在牵制,就算能挣脱,这几息时间,也足够对手动手了!
嗖!
什么东西飞过,裹挟的风吹起叶长欢的鬓发。
锈剑碰撞,爆炸声轰然响起,叶长乐嘴角溢出血液,倒飞数十米!
锈剑一蹴而就,将阻拦自己的剑刃横劈下去!
“不、不要!”
夜溟突然大叫。
和锈剑碰撞的飞鸿一抖,那道裂痕越来越大,直到——
咔嚓——
碎裂的声音传来,咣当落地断为三截。
叶长欢侧头,漠然甚至讥讽:“呦,剑,断了啊。”
他为了救叶长乐抛出的剑。
师尊给他的剑。
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