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杜涟漪颤声,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化神大妖自爆不是玩笑之言,越离得近越是没有生还的可能,李疏狂逆火而行,灵气屏障几乎顷刻就化为虚无,飞射的碎屑成为利刃,转瞬血肉淋漓。
那身青衣被染得艳红,修士却抬手,长剑剑气冲天,一剑斩之!
“嗡!”
爆破之下,他居然真的劈开了一条路来!
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势,抬手稳稳的抓住那颗地灵石!
妖兽不愿人族拿到的东西,上面自然附着着炽热的妖火,他那明明本该是拿剑的手,如今灼烧可怖。
晚来一步的众人见此愣愣:
“他居然真的拿到了。”
“他居然没有叛……”
云逸茫然了,这与他们的认知全然不同。
可若是李疏狂真的拿到了地灵石,那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长欢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大火摇曳,她想到什么,在众人全神贯注看着李疏狂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宫叶。
“回来!”
杜涟漪破开捆仙绳,轩辕泓低喝。
不过还不等杜涟漪上前,李疏狂体内边迸发出密密麻麻的青光,威压之强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将这场攻势压得死死的!
“那是……护道者法印。”
顾斯恶并不陌生,毕竟上一世他本就是青云宗弟子,只不过上一世所谓妖族与人族的争端,青云宗第二次叛变,在他死时方才开始。
“亦是青云宗宗主的本命法印。”
和普通的护道者法印不同,大多护道者法印是师尊对弟子的庇佑,所用的是师尊的一缕神魂,少之又少,虽对修道者修行并无影响,可若是那道护印被破,护道者也会短时间内处于虚弱期。
更别说本命护印所用的神魂是前者的五倍,一般是五大宗门对自己所认定的下一任宗主才会如此舍得,毕竟下一任宗主培养了那么久,不容一丝闪失。
“所以他是知道自己有本命法印才那么拼命的,伪装?”
樊承沉吟。
“不。”
叶长欢摇了摇头:“他若真的知道,也不会差点废了自己的手,代价太大。”
“那、那……”云逸有点不确定了,结巴。
叶长欢肯定:“他是真心的。”
被她这么一敲定,到是让几人有些不确定了。
云淮被揍过,记恨在心,壮着胆子冷笑:“真心?我看是你胡说八道吧?东洲一叛,是众所周知,莫不是你们奉天宗那个杜长老和他有旧,你们便立刻变了嘴脸?”
话从口出倒是尖锐至极。
叶长欢未曾开口,身边剑修目色一暗,锈剑出鞘三寸,抬眸:“你什么意思?”
云淮感觉到杀气气势弱了一分,却还是昂首道:“实话实说罢了,本来青云宗叛了就是事实,如此耻辱,你们奉天宗却在这儿给叛徒说话,我说错了吗?!”
“呸!你们南弦宫还好意思说!你们不也叛徒!当我等记不住不成!”
云逸气极:“说耻辱,你们好意思说别人!”
这句话不提还好,一提没做声的其他人脸色立马变了。
南弦宫弟子在妖兽边界背叛人族,企图撕开妖兽边界的禁制这是众所周知,当初仓乾上上下下清洗了南弦宫大半,南弦宫的说辞也是宗门进入了叛徒,并非有意。
如此在九宗大比之上再到秘境之内,大家都默契没提这件事,避免的便是尴尬,如今云逸一开口,别说云淮,就是宫叶陈文轩也剑拔弩张。
“道友,慎言。”
宫叶眼含杀意,气息有意下压立刻让周边之人感觉后背一凉。
“南弦宫一事不过是叛徒潜入,可非我南弦宫一宫叛变,若是真要如此羞辱于我南弦宫,那便但请生死擂台,最后活着的人说话——”
这个当初中洲曾经的年轻一辈领头人物,从来不是什么善茬,谁若踩中她的逆鳞,结局从不好过。
“师姐所言极是,青云宗便是青云宗,休要扯到我南弦宫,不然在下可不会客气。”陈文轩笑意冰冷。
“怎么?你们这是威胁我等不成?”
樊承摩挲剑柄,冷冷反问。
“奉天宗要说的话,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行事?!”
“……”
宫叶皱起眉头,杀气四起。
气氛微妙到了极致,他宗弟子表情各异。
这场秘境之中南弦宫奉天宗无疑是弟子最多,名次最靠前的,说实话现在才发生碰撞实属在他们意料之外,他们以为一进来两宗就该会打一架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没了人族大义,各宗从来都是相互竞争的状态,能看两宗打起来两败俱伤,从而自己了无损失,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各位。”
叶长欢抬手,笑着打破了寂静。
她扫了南弦宫众人一眼,语气并无变化:“我的确说过李疏狂如今是真心的,但是他真心,和东洲与青云宗的背叛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
宫叶冷声反问。
叶长欢笑意依旧:“我们如今还没出去不就是宗主还有东西要我们看完吗?那接着看便是,是与不是,早已成为定局,何须纠结?”
话音落下,众人身边的景物开始变化,脚下皲裂的地面化为平整,原本的大火厮杀则成了琼楼玉宇,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毕竟他们便是从这里出发的。
“奉天宗。”
祁凝抬起头,看着半空之中悬浮的高台,低声:“飞天台。”
而他们现在站着的,正是当初九宗大比时的比武台!
却又不对,因为这里人来人往,却全然无视他们的突然出现,一名穿着奉天宗服饰的弟子疾步前行,声音还带着急切:
“瀛洲叛!瀛洲叛了妖族,瀛洲圣主更是杀了大妖九婴!”
“杀了!?他们倒是知道如今局势必须站队了,所以他们站了人族?!”
“什么叫做他们?”
人声鼎沸,内门弟子指着飞天台上:
“蓬莱掌门在当年梵天秘境开启时帮助妖族,被打成重伤,前几年便就此陨落,不过妖族可没有念及他的功劳,压根就没把蓬莱之人当人看,现在新掌门正带道侣找到了宗主,他倒是比瀛洲圣主快。”
提及叶怀瑾,叶长欢顺势望去,天门一别,再见仓乾,他早已没了多年前的稚嫩,亦或者说,如今的仓乾除了体弱这一点之外,几乎和千年后的奉天宗完全重合。
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睛却像是能看穿世间万物的灵魂。
而现在,他正看着叶怀瑾以及其身边那个绝色女子。
女子被一层灵气屏障包裹,素衣淡然,身上却无半点修士的灵气。
这并非是隐藏,而是她本身就是个凡人。
“蓬莱掌门的道侣居然是凡人,倒是奇了。”
修士寿数绵长,与其相伴一生道侣自然都选势均力敌的,找一个凡人,要看着她死而衰败,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执念养心魔?
“这便是‘叶长欢’的娘。”
叶长欢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神可谓淡漠。
系统想要给她找到点归属感:【宿主,怎么样?她和你娘长的一模一样欸!】当初它找到这么契合的宿主,就是知道这个宿主童年不幸,现在看见这么像的,还不得破防?
它摩拳擦掌,等着这个人类流眼泪,自己好做点文章,骗骗她只要好好听话走剧情就能复活什么的。
可惜后者的话直接了当。
“我妈早就死了。”
叶长欢毫无触动:“我亲自扶的灵,亲眼看着下的葬,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我还没有看见一个长的像的就到处认妈的癖好。”
【……】系统不服:【你就一点触动都没有!?】
“有。”
叶长欢抬手,扣住就要走上前的剑修:
“你若再盯着,就算这是虚幻,也保不齐被发现了。”
顾斯恶回神停下脚步,眼中闪烁什么,出声:“她是你母亲?”
“不是。”
剑修果断收回目光,思绪却飞到了别处,轻声:
“顾斯善。”
“什么?”
叶长欢侧头。
“我似乎从未问过你父亲母亲是何方人士。”
他到现在才恍然发现,他从来只知道如今体内的不是原来的‘叶长欢’,而是另外一个人,可这个人到底来自何处,父亲母亲是何人,他却一无所知。
以往他并非不好奇,但他并非多舌之人,叶长欢不说,他便不问,可现在不一样
叶长欢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眼中微微惊讶:“这有何可问的?修士四海为家,你若是想知道,他日我带你见见便是。”
剑修:“!”
才喝了一口电子咖啡的某统:【噗!】
【宿主!】
“当真?”修士没想到如此,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保持警惕:“可你为何?”
“什么为何不为何?带上你我从来放心,莫非你还不愿不成?”
“我并未不愿。”剑修下意识开口,眉头难得拧起,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黑袍,眼中纠结。
像是看出他的顾虑,叶长欢拍了拍他的肩,悠悠:
“那不得了,怎么说也是剑道翘楚,九宗大比第二,谁见了还有不满意的?你可不能妄自菲薄,难道你还以为,你比旁人差不成?”
“我只败过你。”
闻言的剑修几乎立刻脱口而出,眼中满是战意:“除此之外,我自会一一挑败。”
他一说完,便看见身边的女修抱臂揶揄的冲他挑眉,笑意盈盈,与他四目相对。
“……”
那双眼仿佛能烫人,剑修猛地收回目光,指尖无错的握紧剑柄,体内的水灵气又强压下涌上耳尖的热意,听她夸赞嘴角下意识的勾起,却又飞快的拉平,轻咳了一声,矜持点头:
“倒也是如此。”
【如此个鬼!宿主!】系统鬼叫。
奈何没人理它。
剑修试探:“我要带何物合适?”他记得乾坤袋中还有一百五十把剑,上百颗上品灵草,还有、还有那几百万灵石!
不如全都带过去,全都给。
叶长欢思索:“带柱香吧。”
还在思索自己在什么旮旯里有无宝贝的顾斯恶一愣:“香?”
“不过不急,等出了秘境我先寻一棵好木材,削个好排位,届时你在慢慢跪。”
叶长欢欲欲跃试:“你不说我都忘了,同样都是娘,凭什么光跪你的?即是阿弟,哪个娘不是娘?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不跪回去,岂不是我的亏损?”
顾斯恶:“……”
系统垂死病中惊坐起:【嘿!】
虽然知道不合适,但他还是挣扎:“那、那爹呢?”爹总能见吧?
后者不在意:“他啊?等我削完给你掂着跪。”
剑修:“。”
两人窃窃私语,好在站在高台上的不止三人,其他人被吸引了过去,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对话。
云逸和云淮如今水火不容,看见高台上规规矩矩站在仓乾身后的年轻修士,眼前一亮:“爹!”
“你滚开!那是我爹!”
“等等,爹前面那个是谁,爷爷?他手里怎么拿着昊天镜!?”
话音一落,两人立刻停止了掐架,按道理云家瞳术,代代弟子都修森罗道,武器都为灵镜,未来家主则用的都是千水镜,也就是云淮手中云溯传给他的那一面。
但如今云溯腰间挂虽然也的确是千水镜,可千年之前,云溯还并不是云家家主啊!
相反,云溯身前的修士与他有五分相似,鬓角花白,带着些许老态,全然是云家家主之态,腰间挂着的,却是云逸手中的昊天镜!
“昊天镜不是师尊从宗主要回来的吗?怎么在爷爷哪儿???”
云逸茫然。
“谁知道,说不定是你们奉天宗抢来藏起来的。”云淮冷嘲热讽。
云逸没忍住一脚欲要将这个讨人厌的弟弟踹飞出去,被后者敏锐躲过,随即反手一掌。
然后因为挡住了视线被各宗之人各拉到一边。
“如此,在下便谢过叶掌门了。”
高台上仓乾温声。
叶怀瑾并未表现多少喜悦,只是道:“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蓬莱,与其他无关,你只需保证此事之后,五洲不会追究过去蓬莱犯下的过错便是,同理,此后我蓬莱弟子,也不会踏足五洲一步。”
仓乾笑不达眼底:“那是自然。”
没有一个被叛徒反咬一口的人族会想轻轻放过,可妖族和人族争端已经到了白热化,为了大局着想,这是最好的办法。
像是验证这一切,奉天宗地面晃动,弟子御风而行,相互交错,急忙出声:
“宗主,妖族已经来了!像是知道宗主要设下杀阵,那些大妖不要命的砸!”
“这么快?”
如今的云家家主云珩皱眉。
“他们知道杀阵已成,妖族必死,自然会着急。”
仓乾并不意外,温润的面容笑意依旧:“不愧是畜牲,猜得真准,叶掌门,也该你兑现承诺了。”
叶怀瑾了然,深深的看了一眼仓乾和云珩:
“边界处有你们的宗门弟子阻拦,还有瀛洲和蓬莱弟子出动,而我与其他几宗宗主,则会为你拖住时间,仓乾,你最好说话算数。”
此话极为不敬,他却带着女子傲然离开,云珩不悦:“一个叛徒,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
“无碍。”
仓乾摆手,眼眸低垂,笑出声:
“两面皆叛,就算我说话不算数又如何?妖族不可能再原谅他,他为了蓬莱便只能听我命令,唯一能做的,也就嘴硬几下罢了,都如此了,你便让让他吧。”
云珩跟着一笑,长袖一挥:
“溯儿,你也看好了,这算是为父要教你的。”
“孩儿明白。”
云溯立刻退下。
紧接着的,却是轰然的爆炸声。
整个奉天宗都在剧烈的颤抖。
仓乾毫无不在意,抬脚踏入飞天台。
“动了、飞天台动了!”
有人惊呼。
唯有观望的几人惊愕:
“好重的杀气?不是封印吗?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杀气?!”
“不对,宗主怎么流血了?天上打雷了!”
那个走进去的修士,脚下突然流出鲜血,天空一片黑暗。
轰隆!
电闪雷鸣,就是光看着已经触目惊心!
更别说砸下来之时,就算是观望的几人也被击中!
“噗!”
“不对、不对,这不是封印的阵法。”穆哲是符修,同时对阵法也有些见解,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不过更恐怖的是:
“这雷也不是寻常之雷,更像是——天谴!!”
可怎么会是天谴?!不是人族与妖族的大战吗?仓乾不是天道之子吗?怎么会被天谴?!
穆哲猛地看向叶长欢:“你进去过天门!你一定知道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长欢面不改色,甩掉自己手臂上的血迹:
“自然不是封印的阵法,这本就是一个杀阵,飞天台的每一处,都链接着人族五洲的一切,天下万里江山,都会在他指点之间。而现在所有大妖、乃至几乎七成的妖兽都在这五洲内,只要阵法启动,便可即可绞杀!”
“更别说妖兽边界那三成,被修士牢牢守住,妖族再无后援!”
奉天宗飞天台,当初九宗大比时仓乾所言此台是天下修士为他修建的高台,但不是,叶长欢知道,那不是。
飞天台的每一处零件,每一处楼阁,都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百万个阵法镶嵌而成的,真正建造者,正是仓乾!
“你的意思是,仓宗主要的是对妖族赶尽杀绝,一次性全杀光!”
众人不可置信。
这简直骇人听闻,一次杀光所有妖族,放在哪里都像是痴人说梦。
但——
“他为何会被天谴?”
叶长欢眯起眼,冷笑一声:
“你们可知,天门之后,天道留给他的是什么?”
她眼中闪过疯狂的讽刺:
“是阵法,却是——庇佑阵法!”
“里面每一道阵法,玄级地级亦或是天级,全都是庇佑阵法,没有一丝攻击性!天道想要的从来不是要让人族反败为胜,它要的是众生平衡罢了,有了阵法,人族就可以躲在龟壳子里,我们能苟活,同时也杀不了妖族。”
可笑,简直太可笑了。
她无法想象那个为了进入天门丧父丧母甚至失去一切的仓乾看到那本功法时有多绝望。
死了那么多人,废了那么的力气,所有人都在期盼,期盼着他能拿到传承,带着人族反败为胜,可大道无情。
人族和妖族对它而言就像是天平上的两边,谁要是要倒了它便加上一点点砝码追回来,却不会让谁真的彻底落败。
上位者居高临下,视万物为刍狗,即便是给出的传承,也不过是让人族继续苟活下去,不必亡族罢了。
周围安静一瞬。
叶长欢依旧继续:“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人族死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就像是被和事佬给了点甜头就乖乖不计较了?”
她抬眸:“即使如此,那也别怪人族逆天而行。”
他是天道之子,他有旁人没有的智慧和天资。
他是被逼的,所有人都在逼他,所以他也疯了,那些秘籍只能看第一页也没关系,他可以根据一个点体悟整本的真谛。
天门之内,七杀塔中,叶长欢跟着仓乾的痕迹,翻开的每一本功法,毫无意外,全都是凶煞之术。
而每一本凶煞的功法,最后都会被他杂糅在那本该是用来庇佑的阵法之中,自此,一切南辕百辙。
飞天台百万法阵,每一阵都是杀器,每一阵都是为了杀人。
他要逆天而行!
天谴要他的命,他便拉着整个妖族一起下地狱!
轰隆!
数道雷电砸了下来,众人从震撼之中回神,颤声:“阵法一开,妖族会被连根拔起。”
“不。”
更大的爆炸声响起,叶长欢踉跄站了起来,平静的脸上压抑着风云。
一头巨龙翻滚将周边碾成废墟,随之而来的则是无数大妖,被击倒在地上、一身血污的吐血不止的李疏狂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血溅在叶长欢的脸上,她开口:
“东洲,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