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江离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敢想,还是不愿意去想,就连分析自己这种行为的念头,江离也不愿意去多动,仿佛只要加入了雪之下这个人物,这件事在他脑海里就自动升级成了不可触犯的禁忌。
诚然,江离是个非常富有想象力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干出思考到如果自己喜欢雪之下话,那该如何保证自己能够始终喜欢对方,并保永远不会背叛这件事。
以贫瘠的现状去思考广袤的未来是一件非常徒劳的事情,而江离正试图把它变得可行,来自内心的呼喊从天而降,不断驱使着他,投出长枪将飘忽不可见的命运锚定在中央。
他其实偶尔会幻想过自己和雪之下结婚的场景,就如同每个青春期的男生一样,使不完力气,躁动的身体躺在黑夜里的床上,朦朦胧胧地幻想着入睡。
但那太遥远了,与其说是意淫,自己更像是一个远处的观众,默默看着某条世界线上的自己和雪之下结婚。
他甚至无法把幻想里的他当作自己。
要问他现在最想对雪之下做的,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够幸福了,像梦一样,遥遥地伸出手,像是抓到了,又像是没抓到。
“我想从后面抱住她,像抱住雪人一样。”江离幻想着羽绒服之间柔软的触感,仿佛那就是少女肌肤的触感,流离的目光里溢出梦幻般的月色,“摇啊摇啊摇,然后在她脖子后面哈气。”
“你是认真的吗?”
“原谅我想象力匮乏,我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江离苦笑着说道。
“你刚才那句话应该说给我妹妹听。”阳乃不着边际地叹气,“我觉得你这就是爱啊?”阳乃又打起精神说道。
江离没有回答。
“每个人的爱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自己也不是爱了,说不定你比其他人的爱还要高贵呢?我只知道一点,爱是要求你全身心投入。不加任何计算的,原原本本的冲动。”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啊,但我不能设定雪之下和我一样啊,她是普通人啊,用世俗标准设定爱情才是最保险的吧,而且就算我爱她的话,我又该如何保证自己一定会在未来永远不会背叛她呢?”江离有些无措的说道。
“什么意思?”
“就拿山盟海誓来说吧,我永远爱你,这样的话随随便便就说出口了,可是我觉得不行啊,永远这么沉重的话题,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我怎么可以随便担保呢?就算是当时我有多爱她又怎样呢?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遵守的,万一她当真了呢?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么沉重的誓言,然后未来又离婚,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吗?是的,我可以保证自己努力不去出轨,但这种话说出来让我感觉就是在骗人,未来怎么能够去笃定呢?”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妹妹了?”阳乃说道,“她喜欢你不一定是因为你未来如何如何忠诚,只是因为她现在爱你,她要的是现在和你的每一刻。”
“但我是男人,我怎么能够去让心爱的女人受伤?疯了吗?我不去主动考虑未来和下半身思考的畜生有什么区别?”江离像是被阳乃的话激怒般,一下子跳了起来。
阳乃觉得自己去接江离电话是件错误,自己疏导了半天,像是唱独角戏一样在舞台上表演,然后下面的观众自顾自地在那玩手机,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明白啊?江离。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应该非常清楚人生,爱诸如这些东西的本质是不可解构的,所有意义的解释存在于一系列的指链和替代中,是流动的,你要去解构它有什么意义呢?你应该完全了解这些啊,事到如今又过来问我干什么呢?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要我通过语言,赋予你一个充满深情又反复挣扎在爱情中的人设,还是说你明知道爱情是荒诞的,所以要我来替你背书呢?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议论比企谷的吗?现在呢?你和你口中他有什么区别吗?一样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的自以为自己很伟大。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软弱,很恶心吗?雪之下喜欢从来都是阳光,大方,温柔善良,上进敢作敢当的男孩子,而不是现在阴暗的你。”
“我妹妹根本不需要保护,你未免有点太自作主张了,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需要任何分析的,就是感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开心就开心,不高兴就不高兴,全部说出来,靠着模仿别人爱情的行为,根本就不算是爱情。”阳乃说道。
爱情使女孩大胆,使男孩羞涩。阳乃脑海里恍然间飘过悲哀的念头。
“我想占有她。”江离说道。
“什么?”阳乃感觉自己又幻听了。
“既然正如你所说的,我想打电话给你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人设的话,那很简单,我根本的欲望就是想要占有她。之所以不断分析爱情,去试图用世俗里爱情的观点模仿出爱的样子,那只能说明一点,我内心肮脏卑劣的冲动,千方百计地想要占有她。”
“你大可不必这样。”雪之下阳乃心想自己是不是刚才骂地太过了,把江离骂疯了。从目前江离这番话看,雪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到比江离更加慎重可靠的男孩子了。
“我觉得没什么好回避的,欲望就是欲望,把爱崇高化,纯洁化,自以为自己的爱情是真爱无敌,其他人都污秽不堪的行为也挺恶心的。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我喜欢雪之下,就这样。”江离在电话那头冷静地说道。
“所以呢?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坐在浴缸里的少女轻轻摇晃着脚,伸出水面,像小鸭子一样,钻进水里觅食又钻出来。
她泡的有点久,加热功能因为嫌吵被她关掉了。阳乃也是这样的性格,有时候鞭炮在她耳边爆炸都无所谓,有时候稍微有点声音又焦躁的像是神经衰弱。
她自己也说不准,跟心情好不好大概没什么关系。
浴室里只剩下脚尖荡起的水花声,水有点冷,渐渐失去温度的池水无声侵袭着她。雪之下阳乃打了个寒颤。
“还能怎样,追她呗。”手机里少年快活的声音传来。
“哦,那祝你早点被我妹妹甩了。”
“干嘛呀,干嘛呀,不带这么说人的。”少年委屈地说道。
雪之下阳乃笑了,像个恶作剧报复成功的小女孩一样,这笑既像是玻璃碎裂,又像是钻石转动时,割面一瞬间璀璨的火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