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形容不来自己的感受。
唐毋的信任让我觉得,这世上值得相信的外人还是有的。
何忧天的已经不简单是信任了,是无条件的庇护。
我想过,自己坦言可能会面对什么。
却没想到,何忧天就连半分思忖都没有过,给了我这般直接的回答。
我再度跪倒在地,行了叩拜之礼,才站起身来,腰背完完全全的挺直。
走出大殿,去往后殿,我住的依旧是以前来长丰道观时住过的房间。
沉沉睡了一觉,使得精力恢复了不少,醒来后又打坐,让精气神恢复到巅峰。
再等我从冥想中脱离时,天已经黑了,睁眼便瞧见老龚,他脑袋在地面上滚来滚去,似是显得心情愉悦,显而易见,魏有明那里没出事。
“爷,看来你也没出岔子哇,咋样了?”老龚停下来,神态带着询问。
我先起身,确定屋外没人后,还用了符,才和老龚阐明一切。
老龚眼珠子瞪得溜圆,喃喃道:“你倒是实诚,老何头和唐老头,都是实心眼儿的老好人了,还真让你们遇到一块儿。”
我自晓得,老龚这话不算是夸奖,甚至还有几分挖苦,他是怕万一的后果,我无法承受。
“行了爷,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多说别的什么,好在眼下的结果挺好哇。”老龚脑袋忽然摇摆起来,头颅下身体慢慢出现,他伛偻着腰身,就显得是十分猥琐,走到我近前,从夜壶里捻出来一个符团,啧啧道:“有个有意思事情,爷,你肯定会好奇,我都已经好奇起来了。”
“嗯?”
我看着无头女的符团,眼中疑惑却颇深,老龚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爷,你跟我来。”老龚掂了掂符团,朝着屋外走去。
我立即跟上老龚。
老龚其实很少显出鬼身来,大部分都是一颗头,次次他现身,当前的事情都颇为重要。
穿过后殿,显得十分安静,几乎没有瞧见什么道士。
我大致有所推断,大家都休息的差不多了,何忧天肯定在前边儿和武陵等人商讨如何镇压瘟癀鬼,或许他们还会讨论怎么对付魏有明。
这两件事情,我最好不要参与了。
何忧天没有叫人来通知我,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他一样知晓一切,肯定能帮我兜住。
一转眼,我们就从后殿某处位置穿了出去,到了长丰道观外的山路上。
直至此时,老龚才再度掂量掂量符团,他忽地一捏,符团便爆了。
出现在老龚身旁的,赫然是无头女,她身上依旧萦绕着些许地气。
老龚忽然张开嘴,隔空,大口大口的吮吸。
他并没有碰到无头女,那些地气丝丝缕缕的剥离出来,在半空中漂浮凝结,老龚的脸上则出现了细密的经文。
很快,地气完全脱离无头女本身,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我掐出地雷诀,口中默念一道雷法,打在那团地气上。
单纯一团地气并没有多顽固,轻而易举便被我打的消散一空。
”妥了,爷你这里,是没给那鬼东西留尾巴了,不过,你身后却有个尾巴。”
“啧啧,是真的有意思,也让人捉摸不透哇。”老龚双眼睁得极大,忽然喊了句:“还不出来,躲着作甚?”
我脸色顿时一变。
有人跟着我!?
下一秒,那个人便出现了。
她身着一身红色的嫁衣,静静的站在一棵树下。
月光照射在她身上,显得孤寂凄冷,其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青色鬼雾,又显得深邃无比。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居然是齐莜莜!
无头女和身首俱全的齐莜莜相距不远,她们却显得分外隔阂,好像中间隔着一座山!
我想起来当日离开句曲山下,内心出现的那一丝怪异感觉,竟然是齐莜莜跟着我!?
是……为了她这一缕没有归全的魂魄?
这时,齐莜莜抬起手来,似是对着无头女一招。
无头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腹腔中却发出了怪异的低泣声,让人觉得压抑而又悲伤。
“过去吧,那才是你。”我哑声开口。
“不……”
腹音显得十分抗拒,还透着一丝丝煎熬。
我陡然抬起手来,朝着无头女肩膀用力一推!
曾经,她可以保护我。
而如今,她这一缕残魂,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被我轻而易举推飞!
一股风骤然席卷而起,无头女化作一缕血雾,融入齐莜莜的身体。
“你,完整了。”我声音很沉,心却更沉,说不出的心悸。
以前,我总觉得懵懵懂懂。
现在经历的事情多了,我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当初我对椛萤总有一丝丝的隔阂,没有完全拿出真心,现在看来,并非是对旁人难以有信任,而是无头女。
不是齐莜莜,就是无头女。
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让我受伤,宁可自己被地气吞噬,也要救我于危难。
只是,人鬼殊途。
她并不是她。
这也是老秦头的算计,是造化弄人。
世上难得两全之法,回归身体,是她唯一的归宿。
手捂着心口,半晌才缓过劲儿来,齐莜莜还是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转身,我要往回走。
老龚却对着我挤了挤眼睛,一时间让我不明所以。
“走。”我喊了老龚一声,就是不想他再说出什么荒诞无稽的话来。
老龚身体一缩,头便抛飞而起,落在我肩膀上,他却还是对着我挤眼睛。
我心头一凛,陡然扭头往后看去,才瞧见齐莜莜居然还是跟着我……
只是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身体隐隐约约在消散。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她尾随的缘由了。
“还跟着我做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心头微沉,还涌现出一股说不出的烦闷之意。
齐莜莜却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身影消失不见。
直觉告诉我,她,并没有走!
“爷,你就说,这有没有意思?无头小娘子有了头,明明应该找自家的鬼夫君去,结果愣是不要他了,跟着你已经很久了哇。”
“看架势,她是一点儿都不打算走了。”老龚不停地舔着嘴角,眼珠子鬼精鬼精的转着,又说:“你说,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