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庄周攀权不成反拾把米,既悔且怒。过了几日,才渐消气。立时便命人将门外原来的对联涂抹干净,着人临摹刻下夏昶真迹。又请了书画先生入府,又是学诗,又是作画地闹腾了一阵子,方能作出几句不工整的对子。
他迈步下来阶梯,朝着梅剑之一揖,又转向慕容离深深一鞠,语含羞愧地道:“在下适才眼拙,没能瞧出姑娘身怀绝技,实在愧疚。还望姑娘不计前嫌,饶过在下,日后决计不敢再胡言乱语。”
翟庄周年纪已过四旬,一反之前的飞扬跋扈,一言一行极尽谦卑,倒令梅剑之和慕容离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慕容离倒非着恼酒楼无理之事,只觉此人行事举动,不似正派之人,不愿与之多有牵扯,遂回绝道:“翟老爷的好意,小女子领了,便不劳烦了。”说罢,拉着梅剑之要走。
便在此时,一个光头和尚摇摇晃晃地从门内步出,对翟庄周叫道:“兄台怎无故离席了?可是不胜酒力,到外处躲酒来了?哈哈,哈哈!”
翟庄周眉头微蹙,又迅速展开,笑着扶住那光头和尚,说道:“府上来了贵客,我出来迎接。咱们待会继续喝过。”
梅剑之和慕容离目光投向那和尚,只见他身形微胖,五短身材,一张脑袋精光发亮,脑门上几道横纹,挤成“川”字型,显是不年轻了。身上披着一件褪了色的暗红袈裟,内穿灰色棉袄,一股酒臭气味散发出来,邋遢至极。
那光头和尚脚步虚浮,歪歪斜斜地靠在翟庄周身上,看向梅剑之二人。忽地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仔细看了几眼慕容离,惊道:“哎呀,我可是在做梦?天上的仙女儿怎地下凡来了吗?”
慕容离闻到他身上酒气馊气,轻敛秀眉,暗自不悦,拔步便走。那光头和尚醉眼惺忪,瞧她长发如瀑,背影窈窕,在朦胧夜色里也格外出挑,不禁心神一荡,晃着身子追上去。
翟庄周叫道:“叶枯大师,快留步!”他适才已见识了慕容离身手,不愿得罪,见那光头酒后癫狂,竟迷迷糊糊地追去,慌忙阻止。
梅剑之、慕容离驶出丈外,忽听翟庄周喊那光头“叶枯大师”,双双惊奇,回头道:“你是叶枯大师么?”
那光头和尚咧嘴一笑,道:“嘿嘿,你们两个,是认得我吗?”
二人一呆,面面相觑,这眼前的邋遢和尚,竟就是欺辱五鬼,抢夺郭有道传家秘籍的伏牛派掌门叶枯大师,忽而一喜。梅剑之和慕容离本就打算待翌日天明,回镖局宅邸打扫罢,便前往伏牛派。
伏牛山五鬼自打随着崆峒二老返回,已有数月。梅剑之不知郭有道是否已顺利取回家传秘籍,时常惦念。此刻偶然撞上叶枯大师,自当问个清楚明白。暗自运力,便要拿他。
翟庄周不会武功,却也瞧出梅剑之神情变化,察觉他掌心微动,似要施掌。心想这年轻小子喜欢极了这小姑娘,旁人多看几眼,都要吃怒,连忙抢上横在中间,笑道:“原来二位小侠与叶枯大师相识,如此甚好!深夜寒凉,不如我们入府再叙。”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枯大师瞟了一眼梅剑之,丝毫没觉凶险,口中嘟嘟囔囔:“喝酒,继续喝酒!”一摇三晃地往府里钻。
梅剑之和慕容离本不愿留宿翟府,又想暗中捉住叶枯大师问个究竟,只好随往。
翟府内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翟庄周已命人收拾出两间上等客房,引着梅剑之三人前往。刚进院子,一排长得娇俏的丫鬟齐齐作揖,分别将梅剑之、慕容离带入东厢房和西厢房。那杜流光一直未醒,梅剑之便将他也背进房内,放在床上。
翟庄周站在院中,大声道:“两位累了一日,早些休息,明日再来叨扰。”
那几名丫鬟各自端来水盆,替东、西厢的二人梳洗,又端来粥食茶点,服侍用餐。慕容离警觉,只差丫鬟放到一旁,待会再用。那小丫鬟顺从地照做,临出卧房前,又点燃一炷安神香,这才掩门退出去。
一番细心款待,竟比在庄中还要精细几分。慕容离颇为讶异,不知那翟庄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当真致歉款待,还是另有他图。
她绕着卧房检查一遍,并无处不妥。案上线香绕出薄烟,慕容离谨慎惯了,取下香掐灭火光,这才和衣躺下。
梅剑之没慕容离那般细腻的心思,送来的吃的喝的一应用尽,留了碗稀粥,用汤匙一点点喂给杜流光。
杜流光晕厥了一个多时辰,梅剑之替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遭,没觉哪里不妥,又按住他背心运真气替他调息。这般折腾下来,已近丑时。
连日来的赶路,梅剑之实是困顿,本想着趁着夜深,偷偷寻出叶枯大师卧房所在,同慕容离合力将他挟去个偏僻的地方问话。为杜流光调引真气罢,两条眼皮似给胶水粘住了般,再也撑不住,倒床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窗外已经艳阳高照,“咚咚咚”几声,似有人敲门。梅剑之猛然从床上下来,打开门,门外正站着慕容离。另有昨夜里的几个丫鬟,端着水盆候在院中。
梅剑之拉起慕容离手,将她迎进屋,关上门,道:“阿离,你早醒了吗?”
慕容离“嗯”一声,看杜流光仍旧闭目躺着,指着道:“他昨晚一整夜没动吗?”
梅剑之点头:“不错。”转而又道:“......我也不能确定。夜里实在太困,没忍住便睡着了。”
慕容离按上杜流光心口,忽地从腰隙囊中取出一枚梅花银针,手一抬一落,刺进他胸口膻中穴,捏住梅花针头缓缓打转。
梅剑之不解,问道:“这是作甚?”
慕容离笑了笑道:“我用银针刺激他膻中穴,可助气血流通。想必用不了不多久,他就能醒啦。”
梅剑之又奇道:“阿离,你什么时候学了施针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