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意一眼便瞧出,顾怀风的神色不对劲。
他顿了顿脚步,微微蹙眉:“你听到了什么?可是又瞧了一出变脸大戏?”
看着顾怀风这般神情,若是当真听到徐瑶夜承认了自己罪行,也不至于如此。
怕就是他心中已经起疑,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顾怀风听到裴长意这句话,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他方才伏在屋顶上,仔仔细细听着徐瑶夜和许氏争吵。
她们俩不愧是嫡亲母女,思路和逻辑都极为相似,非常擅长将所有的责任和错处都推给对方,将自己美化成无辜的受害者。
军需案牵连甚广,并非是她们二人能造成的。可对于陷害自己这件事,想必她们二人都不会清白。
虽然方才他们二人对话,徐瑶夜怒斥许氏为何陷害自己,陷害她腹中孩儿的父亲。
听到这种话,顾怀风本应该高兴雀跃,并大声地告诉裴长意和秦大人,你瞧瞧,她是爱我的,她果真从未想过要害我。
可顾怀风却犹豫了,他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傻人,之所以如此相信徐瑶夜,是因为对她的爱,被她的温言软语所蒙蔽。
裴长意说得对,到了今时今日他若是再不清醒,怕是无人能救他了。
他分明已经感受到诸多漏洞,看出这其中必有问题,只剩下对徐瑶夜的爱,让他无法承认和相信,他爱着的女人竟是如此蛇蝎。
顾怀风自己也觉得,或许他当真是在自欺欺人。
只要徐瑶夜没有当着自己的面认下罪行,他便还能再骗骗自己。
他抬起头,淡淡扫过一眼裴长意:“你的好夫人进了宫,你不担心吗?还有时间在这里关心我和瑶儿?”
顾怀风一边说话,一边挑了挑眉,算是扳回一城。
刚才自己想关心一下他和徐望月,他不是嫌自己多管闲事吗?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关心你算我多余。”
见裴长意直接这么说,顾怀风又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噎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来,自己真是挺幼稚的。
瞧见裴长意抬步往典狱司里头走,他快步追了上去:“你现在去何处?你要是不忙,今夜陪我喝个酒啊!”
裴长意顿了顿脚步,挑眉望向他:“酒入愁肠是解不了愁的。”
他现在哪有空陪他喝酒消愁,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忙。
徐望月已经跟着太子妃入宫,成败在此一举,怕是赐婚的旨意最迟明早便会下来。
不是为太子赐婚,把徐望月交给他当这个侧妃,便是成全徐望月和陆遮。
想到这儿,裴长意心口一滞,眉眼间的寒意突地又生成了几分。
哪怕是假的,他心底亦是觉得不舒服。
可一想到徐望月那双水盈盈清澈的眸子,淡淡地望着自己,怯怯的,她半句不提求,却是满眼写着求他。
裴长意心头一软,他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喜欢一个人,在意一个人,便想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为她将所有困阻解决,护她周全。
可自从那日徐望月对他说,不要他一言不发,事事护在自己身前。
他从她的眼里看出一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坚韧,他的月儿,从来与众不同。
但裴长意爱她,并非因为这份不同。
他爱她,是因为他的全部。不论她聪慧狡黠,或是泯然众人,他都如此爱她。
裴长意看了一眼顾怀风黯然的神情,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顾将军上阵杀敌,都未曾怕过,情关便如此难过吗?”
他其实能懂顾怀风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旁人是帮不了他的,唯有靠他自己过这道清关:“我今日要去寻一趟陆遮,你若是想喝酒,过几日吧。”
顾怀风感受着裴长意残留在他肩头的掌心温度,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裴长意漆黑的眸底。
方才那句话,他竟然听出了几分温度?
这可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典狱司裴长意吗?
顾怀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我这个小姨子确实有几分厉害。有她在你身边,你越来越像个人了。”
裴长意面色一沉,心里对这个顾怀风无语到了极致。他还管徐望月叫小月子,便是他仍在意徐瑶夜》
罢了,旁人因果,的确是他多管闲事了。
裴长意冷冷撇过头去,不再理会顾怀风,转身,对一旁的秦大人交代了几句。
许氏的确拿出了一些非常关键的证据。
如今除了与太子有关的,证据都交到了圣上那里。
其他还有许多牵涉在内的人,需要他们去查,典狱司要忙上好几日。
裴长意很信任他亲自带出来的这批人,想必他们定能将此事处理好,而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一刻也不能耽误。
自上一次从松竹县一别,他已是有许久未曾听闻陆遮的消息。
听闻徐望月的计划,他才令人去寻陆遮。这才知道他前几日回了汴京城。
他留在松竹县,为松竹县令立下不少功劳,此次回京,应当是有了新的门路。
裴长意寻到陆遮门外,他刚好打开门,四目相对,陆遮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下一秒他一个健步冲到裴长意面前,“望月妹妹呢?我听说太子要纳她为侧妃?”
不同于他的紧张气氛,裴长意淡定许多,台步往他屋子里走去。缓缓点了点头。陆遮跟在他身后迈进来。眼底隐隐泛上一抹怒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想办法赶快去救徐望月,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天色渐渐昏暗,陆遮房中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烛火摇曳,裴长意凛冽的眉眼,一半硬着烛光,一半隐于暗中,让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月儿让太子妃带走,陆贡士已经听说了?”
裴长意可以放手让徐望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他必须为她保驾护航。
她信任眼前陆遮,可自己却不敢全然相信。
陆遮眉眼一凛,自然是听懂裴长意言下之意。
他抬头看向裴长意,一字一顿清晰说道:“不瞒裴大人,与我关系十分交好的赵兄乃是太子一党。”
“他知道我心中属意望月妹妹,一听说此事,立马便来寻我。”
“哦?裴长意眸底闪过一抹绿色。眼神不偏不倚落于那道摇曳烛火上。”
今日陆遮对他说话十分简洁,干脆没有半点遮掩隐瞒。看来他当真对徐望月十分紧张。
裴长意轻挑了挑眉:“陆贡士如此火急火燎出去,是想入宫寻她吗?”
陆遮听着裴长意不急不躁的语调,面上的怒气更甚:“裴长意我今日能与你心平气和地说话,是因为我也以为你是爱望月妹妹的。”
“若是你并不在意她的死活,那请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要去寻她。”
“凭什么?”裴长意语气沉了沉,连带着周身的温度都愈发清冷起来。
陆遮蹙起眉头,冷冷地扫过一眼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怕是裴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姨娘把月儿妹妹许给我,我们之间是有一纸婚书的。”
当日他以为自己命在旦夕,特意将那纸婚书还给了徐望月。
可他心底从未放弃过她,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未婚妻子。
只是陆遮有些担心徐望月会不会将那纸婚书扔掉了。
他本以为裴长意听到这件事会十分紧张,诧异,却不想那张清雅俊逸的脸不动声色地坐在自己面前,似乎听的是旁人的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裴长意不是对望月妹妹一往情深吗?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和她有婚书,都能如此淡定自若?
陆遮越发觉得奇怪,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就听裴长意说道:“陆贡士是打算抢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