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玠对郑氏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其实一直处于一种逃避的状态。
最开始向她求亲,无外乎是因为老师和母亲的缘故,想着娶了她也好。
他都做好了对世俗规矩妥协的准备。
谁家夫妻不是过呢,一生一世一双人哪那么好求得的?
况且,他自己都不知道所求到底是什么。
然而,这日伴驾后,皇帝交给他的任务,竟是替明德夫人通传书信。
若有消息,可入内宫觐见。
谢云玠走在去毓秀宫的路上,说起来,他已许久不曾见过宋旎欢。
大哥谢云霁那夜遇刺,他是知道的,这其中的渊源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那人已是天子,大哥为何还没有放弃呢……
想到这,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
“见过夫人。”谢云玠躬身垂首道。
宋旎欢的语气和善:“看坐吧,坐下说话。”
谢云玠颔首,他小心地偷看她,比起上次见她,她气色很好,双目有神,雪腮含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应是日子过得舒心才有这样的气色。
是装不出来的。
“夫人气色很好。”谢云玠真心赞道。
宋旎欢失笑:“是吗?”
气色好这个词,在之前的几年都是与她不沾边的。
在馥娆庭,讲究一个弱柳扶风,想惹人怜惜,气色就不能好。
在谢家,忧思过重,人总是没力气的。
而现在……
宋旎欢不禁想起谢檀在她身上的用心,他说要她做自己,要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希望她能健康。
她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柔软的甜蜜。
“夫人书信尽可交与我。”谢云玠道,坚定而从容,“我带回去,用火封封好。必不会让第二人看见夫人所书。”
宋旎欢知他所指第二人是谁,抿嘴笑道:“他倒不是那样的人。你若是封好火封再交给他,他可要记你仇了。”
谢云玠怎能想不到这点,他此时才惊觉,在大哥与宋旎欢之间,他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障她的权益。
大哥生不生气,他完全没有在意。
要知道,多少年来大哥谢云霁在他们这一辈的谢氏子弟心中,都是神只一般的存在啊。
他曾也敬重、敬仰大哥,而现在……
宋旎欢见他脸色微变,只当他是少年想的少,如今让她点破,一时骑虎难下不知该作何。
她道:“我写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无非是问我弟弟的病情。若是神医回信,说不定也有要嘱咐谢云霁的。就不必火封了。只一点,尽快送过去。”
谢云玠道:“飞鸽传书,来回只需七八日。”
宋旎欢点点头。
她抬眸看他,只见这一直清澈的少年不知为何眉目间有了郁郁之色。
想起近来京中传言,她便道:“谢翰林不忘旧时婚约,是个君子呢。”
那郑大学士一家遭难,幼女流落教坊司,谢云玠仍不忘先师恩情,将与自己曾有婚约的郑氏女救出,是重情重义所为。
她有时会羡慕郑氏女,若是当初,谢檀能……
而谢檀也十分羞愧,生怕她因此而怪他当时的自困,这几日都特别的讨好她。
其实她明白,是不一样的。
谢云玠已出仕,是官身,出仕的男子即使没有及冠,也没有人再会将他当成孩子,他说话在家族中是有分量的。
而那时的谢檀只是高门里不受宠还遭排挤的二公子,若是有母亲,母亲会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儿子,儿子自然会过的比较滋润,但谢檀幼时丧母,连每月所需银钱都要走府里公帐,下人们拜高踩低,谢老爷装聋作哑……
他自己过得已是很艰难了,是没有救她出水火的能力的。
何况,那时的谢云霁怎会让他如愿呢……
谁愿意和一个被抄家的贱籍女子扯上关系呢。
想到这,她看向谢云玠的目光柔软了很多,“好好待郑氏,她本没有错。”
她的目光澄澈,是真心夸赞他的君子所为。
而谢云玠的目光回避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起了将那郑氏救出来的念头,完全是……想到了她曾经的遭遇!
是爱屋及乌……
少年的耳朵突然烧的通红。
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惑,在此刻豁然开朗。
那些脸红心跳的瞬间,每日清晨的绮丽梦境,对大哥的敌意,对皇帝的敢怒不敢言,还有莫名的烦躁……
他……竟觊觎曾经的嫂嫂,未来的皇后!?
而她,还以为他是君子。
他对她有这样的卑劣念头。
见不得光……
谢云玠喉咙似有火苗蹿动,垂下头克制自己不去看她。
匆匆收了信便告退了。
一路神色恍惚,回到谢府,在居室内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
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