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国丧,父皇他年事已高,无力打理朝政,朕体恤父皇辛劳,理该享福了,已尊他为太上皇。”
对于月姜的困惑,安承焕回答的十分爽快简单。
月姜依稀在他的话里嗅到些不寻常出来,安帝的皇位到底是主动让出来的,还是被迫让出来的有待考究。
她暗中观察四周,眼前客栈还是当年景砚带她来见安承焕的那家。
说明月姜既没有离景国太远,也还没有进安国,连景碌都离奇的不在跟前。
“景国出了叛徒,最大缘由是此人持身不正,原不该责怪安国陛下。”
月姜强调道:“但我是景国太子妃,我家殿下在一路寻我,望安国陛下高抬贵手,放我回去,不然安国陛下这是主动挑起两国争端。”
话说出来,安承焕缄默不言,四周一片寂静,月姜垂着眼帘,仍能感受到一缕探究,审视的光芒在她身上游走。
良久,安承焕踱步的脚步声在客栈内的木板上响起,一同夹杂的还有他惆怅,惋惜的话语。
“昔年之憾朕终生难忘,因而日夜只要想到月姜公主便会心生愧疚。”
“恨当时身有掣肘,未能妥善接公主入安,完成你与朕的婚约,闻听公主和亲路上遇袭失忆了,白白让景砚冒了朕的婚事,夺了公主。”
“朕可保证,那伙让公主受难的人,是贼喊捉贼的景砚,绝非朕。”
“直到朕有机会,或能挽回当初憾事,所以不惜推迟了登基仪式,想着这回不能再错过月姜公主,必要亲自来接。”
“所幸,朕等到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陈旧的婚帖,送到月姜眼前。
月姜把婚帖接到手中的顷刻,安承焕的声音再响起,他含着反问。
“所以月姜公主认为,今日朕能放手吗?”
月姜没有失忆,她手中的婚帖证明着当年安国与月国的约定,已有岁月痕迹,自然出不了假。
不过后来月姜入了景国,月国用她的生辰八字与景砚也立了一份婚约。
尽管景碌口口声声说安承焕对自己耿耿于怀,但让他费如此大劲将自己掳来,绝非仅仅为了昔年她被夺之事。
安承焕从一开始去月国寻觅太子妃,便做着利益算计,月姜只算谋划中适合他的最佳人选。
如今他将自己夺回来,只能说安承焕在自己身上还有可榨取的利益。
或侮辱景砚,或算计月国,或借自己本是他和亲太子妃的由头,让月姜成为未来安国和景国宣战的正当借口。
月姜也知让安承焕送自己回去痴人说梦,她暂也不好承认自己没有失忆。
“失忆”之初是为博生机,淡化自己在景砚心中和亲安国的隔阂。
若现在轻而易举在安承焕面前承认一直没有失忆,相当于告诉安承焕自己不在乎当初与他的婚约,危急情况下的活命之举罢了。
本就不是与自己谈情,他利益至上的人肯定不会在乎,极可能还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认为聪明人好共事。
若安承焕想攻景砚心气,摧毁他意志,把月姜未失忆的事拿去跟景砚说,再利用自己无法跟景砚相见,把自己说成朝三暮四之人。
如当初轻易认景砚为夫一般,随波逐流已从了安承焕,景砚会比知道她受迫还要大受打击。
不行,绝不可让安承焕想到这一点。
月姜在月国就没学过什么三贞九烈,除了性命可贵之外,其他都能当做浮云。
哪怕安承焕重利又如何,月姜想安稳,便也能从这一点点下手,帮他算计景砚,就可让他亏待不了自己。
奈何她与景砚夫妻数载,多年渐生的情意总是骗不了人的,还有璋儿,月姜已然将他们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她心里自嘲,没想到她也有能为一个人生出宁折不弯的骨气了。
月姜佯装惊骇,眸子里惊颤连连,不能接受:“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
她扬声否认,冷声斥道:“我虽是弱女子,也不是随意能受人欺骗的。”
“我入景国之初,还未与殿下成亲,他便带我见了你,你那时何曾提过与我有婚约,我只知在你心中,我不敌你安国金银城池。”
“殿下要你拿东西换我,陛下当时拒绝了,如今说什么情深义重的话离间我与殿下。”
安承焕承受完怨责,恼倒不恼,唯有淡淡感怀。
“月姜公主去了景国数年,倒是与朕初见你时不同了,大抵是记忆缺失,受了景国日子的影响,不过也不是大事。”
他抱歉:“不管怎么说,当年朕受景砚算计,为了安国舍弃了月姜公主,朕有错,无可辩驳。”
月姜对安承焕的为难没什么好在意的,她攥紧手中婚帖,扔回安承焕身上,决绝道。
“纵使我前尘不记,如今我已嫁为他人妇,殿下对我从无不周之处,陛下也娶了她人为妻。”
“我们四人都非普通人,一举一动诸国皆会耳闻,陛下执念太深,一旦做法不堪,传出去如何收场?”
月姜话语冰冷,安承焕睨着被月姜砸到身上的婚帖,慢慢从身上滑落,他弯腰去捡,
用手在褶皱的纸上压了压,弹掉上面灰尘,安承焕妥善收起,唇边略有讥诮。
随即,他指向客栈外,声音微嗤:“时至今日,景砚就在景国边界处,朕要拿公主去跟景砚交换景国金银城池,你当他就会换公主吗。”
月姜乍然听见景砚就在边界之处,她下意识望向屋外,不过应该很远,看不见。
她一瞬间就看见安承焕凝着自己的反应,月姜忙收回视线,侧过脸去,她当然不敢设想。
景砚怕是也不会轻易换自己吧?
月姜不爽嘲弄:“陛下说的苦衷不小,这番掳我前来是想让殿下也舍弃我一次,证明陛下的为人吗?”
安承焕面上不豫之色眨眼消散,淡笑:“当然不会,景砚拿你要挟朕无可指责,你本该是朕发妻,朕如何亲手做相同之事。”
“你是怕落人嘲笑,”月姜不善道。
安承焕与自己的确先有婚约,要真拿自己换,就贻笑天下了。
安承焕不介意月姜的挖苦,他意味深长道:“再得回月姜公主朕心欢喜,如何能不给景国一份大礼。”
“方才公主问朕国丧一事,朕送的礼大约算得上一场景国国丧。”
国丧无非要有举国哀悼的大事,月姜心里咯噔一声,她不安回头直视安承焕:“你什么意思?”
安承焕抬手示意:“天色不早了,公主与朕回安国皇宫,路上朕慢慢说与公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