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止攥着拳头,神色复杂地看沈无忧。
从他的眼神里。
她看到了些许的不忍心。
心里,沈无忧暗暗叹了口气,这男人真真是薄情!
洞房花烛夜,是他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如今,她含冤被污生死一线,他能给她的,仅仅只是过眼就忘的怜悯。
“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何来喊打喊杀?”
皇后娘娘不喜苏墨玉的性子,同沈无忧缓声说道:“无忧,你且站起来说话。若有冤屈,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娘娘,我之前也觉得苏姑娘的病症有些奇怪。”
“所以大夫第二日前来取血的时候,我就让人将他扣了下来,反取了他的血,给苏姑娘送去。”
“我寻思着如果他的血无利于苏姑娘的病情,那我再取自己的血送去便是。”
“结果苏姑娘用了大夫的血,并没有任何不适。连着用了六日,这就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那大夫至今仍在我院里的柴房关着,娘娘大可请他前来对峙。”
沈无忧一番话说完,苏墨玉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她为人不拘小节。
故而大夫几日未曾现身,沈无忧只派了个小厮前去传话,说是大夫有事出城,她竟也信了。
又或者说。
苏墨玉从未将像沈无忧这样的闺阁女人当成对手,才这样的马虎大意。
裴行止也没有料到沈无忧留有后手,压低了声问她:“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事先和我说?”
“我怎么没说?”
“你何时说过?”
裴行止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他这么做,无疑是在撇清自己的嫌疑,省得让人落了口舌,说他亏待了护国公嫡女。
沈无忧看倦了他道貌岸然的模样,自然不肯配合他。
索性也扯着嗓子,将当日的情形,一字一顿地复述了出来。
“还记得将军在事发之后,怒气腾腾前来质问我为何长了这样狠毒的心肠。我问将军可信神佛,可信鬼怪害人之说,将军说不信。”
“我又问你,既然不信,你为何会认为一个扎了针的娃娃,真能害到苏姑娘?”
“你对我说,苏姑娘和我不一样,她是世间顶好的女子,你赌不起。”
“将军其实不是不知道这其中蹊跷,不过是爱得太深,听不进旁人的话罢了。”
那天裴行止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无忧不是不痛,也不是不难过。
自己的丈夫为了其他女人,狠心要取她的血。
这种滋味,她又能和谁说?
“我...”裴行止黝黑的脸颊骤然上了热度,通红一片。
老夫人此刻怕是恨毒了沈无忧这种毫无遮拦的嘴。
只可惜圣上面前,她也不敢出言训斥。
至于参与宴会的众人,听了沈无忧的一番说辞,对裴行止的风评也有了极大的转变。
宠妾灭妻,素来是不被伦理所容的。
哪怕裴行止立了战功,但因为私底下这等行为,依旧会被同僚看不起。
苏墨玉这会子终于收起了她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低着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大夫的到来。
大概等了一个多时辰。
就在宴会即将结束之时,形同枯槁的大夫终于被带了上来。
皇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怒而威:“你可知罪?”
“草民知道错了!皇上,求求您救救我吧!这一切全是苏谋士指使我的,我再也不敢了!”
大夫本就是一个民间土郎中,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
加上被沈无忧关了几日,取了整整六次血,为了活命,他一股劲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招了。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
苏墨玉慌了神,连连跪地辩解。
“朕相信苏爱卿不是这种人,起来吧。”皇帝许是看在苏墨玉的军功上并没有降罪于她,只是将那大夫当成了替死鬼,直接问斩。
沈无忧早料到这样的结局,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委屈。
恰恰相反,她也没想着将苏墨玉置于死地。
苏墨玉是军中谋士,相当于军中大脑。
想必苏墨玉也曾和她的父兄一同并肩作战过。
这样的女人,不该死于后宅争斗之中。
“无忧,这事你受委屈了。”皇后娘娘怜惜地看着沈无忧,旋即又让人赐了上好的金疮药祛疤膏。
“多谢皇后娘娘,臣妇还有一事相求。”
沈无忧此话一出,裴行止的脸色又变了变。
他压低了声警告着她,“沈无忧,你最好适可而止!”
沈无忧知道他是在担忧她会落井下石,要皇上和皇后严惩苏墨玉。
但她并不打算解释。
都不在意他了,何必白费口舌?
“无忧,你且到殿后来。”皇后许是担忧沈无忧执意要苏墨玉的性命,为了留个转圜之地,便独独留下了她前去详谈。
苏墨玉眼巴巴地望着沈无忧朝着殿后走去,想求她高抬贵手,又低不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沈无忧抬着头,目无斜视地和苏墨玉擦身而过。
能让她忐忑惶恐一段时间,也挺解气。
进了偏殿。
皇后娘娘慈爱地拉住了沈无忧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怜你娘去得早,你父兄又战死在了沙场。”
“有娘娘的疼爱和庇护,臣妇无疑是幸运的。”
“同是女人,本宫知你不被丈夫喜欢的苦。你放心,有本宫护着你,裴将军往后断不敢再有宠妾灭妻的行为。”
“娘娘,我想请旨同他和离。他既不喜欢我,我又何必执着于他的喜欢?”
“你不后悔?无忧,你可知女人和离后,再想觅得良婿有多难?”
“与其在后院蹉跎误终身,我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做自由的风,掌控自己的人生。”
沈无忧从来就不喜欢被困囿在后院的单调日子,不过是为了裴行止洗手作羹汤。
现如今,她不再爱他。
那么那方寸大的后院,就不该是困住她的牢笼。
皇后娘娘认真地听着沈无忧的话,眼里似闪过一丝艳羡。
沉默良久。
她终于颔了首,缓声说道:“也好。这事本宫会亲自同皇上商议,你先回去静候佳音。”
“多谢娘娘垂爱。”
沈无忧欣喜地道了谢,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散发着自由的青草香。
出了皇宫,她踏着轻快的步伐回了裴府。
却不想刚走进自己的院落,裴行止竟不合时宜地挡在她身前。
“你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他阴沉着脸,冷声质问。
“这和你没有关系。”
沈无忧担忧他们听了和离一事,会提前转移她名下的财产,故而并不打算告知裴行止。
“无忧,我和玉儿真心相爱,到底怎样你才肯成全我们?”
“我知你怪我冷落你,你要是介意,我今晚就宿在你这,可好?”
裴行止抬手摁住了沈无忧的肩膀,他微微俯身,试图亲吻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