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细雨绵绵,京城却滴水未见。皎洁月光倾洒,仿佛给青砖绿瓦盖上一层薄薄白霜。
昭狱位于皇城外的西南角,从外观看,凄厉肃杀、阴森骇人,犹如一条匍匐在皇城脚下的凶兽。哪怕蒙着一层洁白无瑕,依旧盖不住浓厚的煞气。
这是无数死在其中的冤魂凝聚而成,上百年积累,早已成为滔天巨浪,声势浩大,铺天盖地。
距昭狱大门几十步外,望舒伫立于檐下阴影处,眼光聚焦于昭狱,她只觉刺骨削魂的煞气源源不断扑来。
纵使她已步入小宗师多年,武道真意快接近圆满无暇。但在阳气极衰的子时,还是险些被昭狱那股千古难化的煞气摄住心神,好在所修功法光明正大,纯正无邪,方才堪堪稳住心魄。
“难怪世人常言:进昭狱跟入地狱并无区别。如此骇人气势,进入其中者恐怕连垂死挣扎,都只是痴心妄想……”
“更别论真气被封死、真意被消融之后还需经历残酷刑罚。重典至此,难怪民间画幅至圣先师,都需要先行勾线。”
她眉头紧蹙,尽管面上默不作声,但内心不住感叹。
“呵,将倾之大厦罢了!可怜它作甚?”
摇摇头将心里胡思乱想甩出去,望舒沿着昏暗的瓦檐下慢慢往前走。要说光明正大往昭狱里送信,她是不敢的,可答应了自家二叔,也不能不办。
所以,此时此刻,她想找个两全之法,最好自己不现身,便可以把信送进昭狱里、送到所谓的“徐三”手上。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个人代为效劳。可惜昭狱凶名在外,一天下来,愿意收钱代劳的人不少,可听到地点是昭狱之后,无一例外,全都果断拒绝。
“唉……”
“往往容易之事,便是难事呀。”她摇摇头,不禁唏嘘。
但如今离昭狱大门只有几十步,可以说近在咫尺,再打退堂鼓也不是时候呀。
于是她只好步伐沉重,一步一停慢慢往昭狱门口挪去。
五十步……四十步……
只有三十步时,望舒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打定主意不去了,而是面前到昭狱大门,是一大片光秃秃的空地,别说遮掩物,就连一棵树都没有!
而昭狱大门前,则站着俩个腰别绣春刀,身穿飞鱼服的小旗。不用直视俩人目光,光凭身上溢散的丝丝杀气就能猜测:绝非善茬!
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跟昭狱里某人的恩怨,望舒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不敢在考得过近。
眯眼望向不足三十步的昭狱大门,她理所应当的有些许不甘心。左顾右盼几息,最终决定试探试探,若是无人阻拦,将信附于飞镖之后,钉在大门上便是。
如此一来,也算两全其美之法了。
说干就干望舒脚尖轻踢,两枚石子随着脚上发力激射而出,朝昭狱大门飞去。
三十步不远,加上小宗师手笔,击中大门可以说轻而易举。但让望舒目瞪口呆的是:石子压根没飞出去多远,就被一股神秘力量打落。
嗯?!
石子落地那幕,确确实实给她带来极大震撼。明明自己准头没错、力道也没错,为何连飞到大门前都无法做到?
难不成……
望舒脸色微沉,有则江湖传言浮上心头:传闻当年武当山、天师府、茅山和青城山共四位天师进京,并不是为太祖皇帝做法祈福,而是为了即将建成的昭狱。
按眼前发生的看来,此传闻倒有几分真实。
“若果真如此,那手笔也……”望舒不愿意相信:一处小小的昭狱,竟然值得如此心思。
索性弯腰捡起两颗石子,放在手里掂量掂量,随后曲指接连弹出。
这次她用上除真气外近乎全部本事,石子角度刁钻,速度又快,仿佛一闪而过的荧光。修为差些之人,连踪迹都捕捉不到,她就不信了,昭狱真会如此神奇。
可惜,天不遂人愿,石子去势汹汹,被打落时却半点声息都没有。
“啊?!”
这下子就连她都不得不惊诧了。
“大手笔,实在是大手笔!”望舒只感觉口干舌燥,不禁咽了口唾沫,双眼瞪得溜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饶是她不怎么熟知道门玄妙,也能轻易看出,眼前的昭狱本身就是一座大阵,一座精心雕琢的大阵。而能化死为生,变腐朽为神奇,将如此大的昭狱整个做阵,不知道要请来多少道门天师,能工巧匠。
如此手笔,还能不谓之“大”吗?
想通之后望舒也不再做多余的试探,没用!不如干脆点,以真气撕开一个口子,将信送进去!
“呼……呼……”
深吸几口气,她才从怀里取出早早写好的纸条,在飞镖上小心翼翼绑好。随后放松心神,沉下脚步,真气缓缓升腾,手上飞镖也随之出手。
“咻”,一声锐器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有股磅礴真气波动一闪而过。
昭狱门口的两个小旗同时惊醒。
“谁!”
“谁!”
两人话音尚未落下,干脆利落的“啪”声传来,大门上赫然钉着一枚不长不短的飞镖!
“大胆!”
“放肆!”
几乎同时,两个小旗的惊呼响起。左边那人指着门上飞镖,轻声叮嘱:“你看好不要动,我进去叫人。敢欺负到锦衣卫头上,狗日的找死!”
“快去快去!”右边那人压低身子摆开架势,手已经放在腰后绣春刀刀柄上。
不等左边那名小旗推门进去,昏暗的昭狱里突然飘出一道大红色身影。其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出现,眨眼间消失不见。
“小娃娃,古人言: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你三更半夜屡次挑衅,真当我锦衣卫无人么?”
沧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望舒顿时大吃一惊。这等速度、这等威压、这等骇人气势,大宗师无疑!
“倒霉!”她暗暗骂道。
面对大宗师,小宗师想逃,难如登天!尤其这个大宗师还不是简简单单的野路子。
于是她只好回头,“前辈,在下并无挑衅之意,只是替人送封信而已!”
“送信?”沧桑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
沉思几息,才又有近乎恍然大悟的声音淡淡飘出:“姓柳?”
望舒肯定,“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