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也痛快,马上命狎司取来五贯钱放在桌上。
“看来算命先生算得很准,蒋帅的财运到了,要不要趁着势头再赌把大的?”
堆积如小山的现钱诱惑得蒋沉丧失了理智,暗暗担心起来:“唉呀,照着这个势头再赢下去,只怕我都没有力气拎得动那么多钱了!”
他回头看了看孟得鹿,孟得鹿的两眼早就闪起财迷的光芒,兴奋地怂恿他。
“人生在世,总要赌把大的!”
骰子也在掌心颤动得厉害,仿佛已经不听人的使唤,跃跃欲试地要下场一展身手!
他不再犹豫,一咬牙把桌上的铜板连本带利全推了出去。
“就,再赌一把!”
骰子也懂人心,故意在骰盅里多转了几圈,把悬念抻得极其漫长,直到蒋沉一口气快憋不住了才停住身体,傲慢地留给了蒋沉一场败局!
狎司立刻把满桌有零有整的铜板往衣襟中一兜,全部收走!
懊恼如同冰冷的海浪,在胸中波涛翻覆起来!
蒋沉和孟得鹿交换了个眼色,决定自认倒霉,铩羽而归,刚才浅浅交手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玉落这个女人的对手,既探不出她和命案是否有瓜葛,也看不破她是否在刚才的赌局中动了手脚。
玉落好像看破了二人的心思,收起骰子骰盅,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孤傲,一语双关。
“我又怎么会被你们抓住呢……”
“再赌一把!”一出“回头路”,孟得鹿便拿腔拿调地学起蒋沉刚才的语气,“人生很多时候都是输在‘再赌一把’上的,先下饵再收竿,先让你赢上几把,燃起你的贪念,让你以为自己时来运转,押上全部身家,再让你输得精光,这是赌坊的老套路了。”
蒋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再回忆起她刚才鼓动自己下注时的神情,才觉察出一丝不怀好意——原来孟得鹿知道自己已经中了玉落的圈套,必输无疑,还故意怂恿自己!
想到在怀里还没捂热乎的铜板,他心疼得顾不得不良帅的体面,当街跳脚叫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孟得鹿歪头一笑,“早提醒你,你会听吗?”
反问如同一瓢冷水,把蒋沉从头到脚浇了个清醒!
的确,那赌坊仿佛有着令人丧失心智的魔力,他一向自诩头脑清醒,但只在里面坐了半盏茶的工夫就差点要相信自己命中注定要陡然而富了,如果孟得鹿刚才不让自己买个教训,只怕自己迟早会被卷入欲望的深渊,粉身碎骨!
“只是……这教训卖得也太贵了些!”
他正心疼着,一顶小轿颤悠悠地落在“回头路”门口。
狎司一溜小跑躬身出迎,显然,他们等了半日的“贵宾”终于到场了!
蒋沉认出那是封府的私轿,忙拉着孟得鹿躲进人群,暗中窥探。
从轿中下来的人却不是蒋沉与孟得鹿猜想的封迎木,而是一名素面朝天,衣着淡雅的妇人。
孟得鹿低声道,“是封夫人,我在封府见过她……”
相比起封夫人在“借寿”仪式上那副面具一样死板的妆容,眼前的她虽然未施粉黛,五官却松弛生动了许多,或者说,像是终于活了过来。
“封夫人?她怎么来了?该不会是来找玉落拼命的吧?只是……”蒋沉挠了挠下巴,又像是在努力背诵着什么拗口的经文,“只是,有妇之夫和夫君的相好见面,是绝不会不化妆的吧?”
孟得鹿面露惊喜,背起双手,学着学堂里老学究的样子拿腔拿调,“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现在已经略懂女人的妆容和心思了,为师甚是欣慰啊!”
得到了平康名伎的夸赞,蒋沉也禁不住喜悦,忍不住接着卖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所以玉落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定还是在等封侍郎吧?”
孟得鹿又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惜可惜,你只学会了为师的三成皮毛,却没有学到为师学问的精髓,玉落虽然盛装打扮,却并不是为了等封侍郎。”
蒋沉又挠了挠头,“我不懂……”
孟得鹿嗔笑着轻轻白了他一眼,“你不懂的事情那可太多了!只是为师跟你跑了这半天,现在又渴又饿,需要找个地方歇息歇息了……”
蒋沉面露苦相,他知道自己刚在赌坊里花钱买了些教训,现在又要花钱买些训教了!
二人不远不近地找了一家茶棚,点了些简单的茶点,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回头路”中的动静,一边低声交谈。
“你知道我是从哪里看出封侍郎对玉落有情的吗?”
“哪里?”
“玉落每次见到封侍郎都会专门为他画上一对蛾眉,这已经成了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对了!玉落今天也精心地画了眉!”
“不!玉落今天化的不是蛾眉,而是小山眉,这说明她已经单方面地打破了和封迎木之间的默契,你仔细想想,眼下封侍郎丧子,妻子又自请下堂,正是心中空虚的时候,而玉落刚与丈夫和离,恢复了自由之身,全长安城的男子都对她想入非非,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现在在他们二人的关系角力中,封侍郎处于下风,玉落处于上风,封侍郎需要玉落远远大于玉落需要他,所以,如果玉落想收服封侍郎,非但不需要放低姿态去迎合他,反而应当更加矜持拿捏,只有让封侍郎为了得到她付出最多的本钱,将来,他才会倍加珍惜她,
别忘了,她可是赌坊老板娘!最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加注,什么时候收手,什么时候下最少的注赢最多的钱!”
蒋沉正似懂非懂,“回头路”中传出重大消息:封夫人和玉落对赌,只用了一局便赢得了千金,足够她和女儿将来衣食无忧了。
封夫人面如止水,出门上轿,玉落又独自坐在二楼的栏杆旁,俯瞰众人闻讯挤到“回头路”门口,仿佛只要竖起耳朵听一听有人赢钱的喜讯也能为自己平添三分赌运。
封夫人的素雅和玉落的妩媚宛如林中桃花,深红浅红交相呼应,孟得鹿非但没有从两个改头换面的女人的脸上看到对彼此的敌意,反而看到了一种共同的默契——
她们都决定重新做回自己,开始新生活了!
“也许……我们都猜错了,今天玉落请封夫人来,是想借着赌局故意‘输’给她,不,确切地说,是‘送’给她一笔重金,资助她和女儿以后的生活,反正玉落也从封侍郎手中赚了不少钱,再转送给他的妻子和女儿,也算‘借花献佛’了!”
这话太玄乎,蒋沉只能半信半疑地问:“你……有证据吗?”
孟得鹿回答得很是坦然,“没有,全凭直觉!”
蒋沉被孟得鹿的理直气壮噎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但茶钱不能白花,他还是要拉着孟得鹿去观音庙走走,再榨一榨她身上的“女人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