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噶尔战事大获全胜,四大爷那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甚至连着在安玥的房里睡了好几天的素觉,以示恩宠。
宫里宫外都开始盛传‘齐贵妃母凭子贵,将要晋封皇贵妃’的谣言。
后宫不安生,前朝更是风起云涌。
三阿哥要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年羹尧和敦亲王急了。
朝中各派的官员们早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隐隐开始站起队来。
原先即便揣度出皇上培养三阿哥的心意,但总要顾虑嫡庶尊卑和年家的权势,
可皇后至今没有嫡子,华贵妃又生不出皇子,
现下三阿哥平定准噶尔有功,又是长子,往后的形势,自然不必多说。
于是,清凉殿和桃花坞,先后都收到了宫外的密信。
年世兰看过年羹尧的家书,整个人都要炸了。
“本宫还年轻,哥哥怎么就想出这样的昏招来?”
可想到自己调养了许久,却依旧丝毫没有动静的肚子,她只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四阿哥那样的出身,即便本宫抬举他又如何?皇上又不会喜欢。”
她从未将四阿哥放在眼里,一来,那孩子出身太低;
二来,便是皇上根本看重四阿哥,就连功课,都不曾亲自考究过。
对比三阿哥的宠信,两人简直天壤之别。
颂芝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她要怎么委婉地提醒娘娘,大将军的法子,也许是她唯一能拥有孩子的机会了呢?
“娘娘,”她小心地劝道:
“奴婢觉得,大将军说得不错,四阿哥虽然出身不好,但若是跟了咱们,自有娘娘和年家在身后鼎力支持,将来,还有谁敢置喙他的出身呢?”
这宫中总说母凭子贵,谁说就不能子凭母贵呢?
她不遗余力地劝说着已经有些动摇的主子,
“以娘娘如今的恩宠,不管收养哪个孩子,皇上总要看在娘娘的份上,多加恩宠。”
说着,颂芝凑近了主子,声音更轻了。
“就说咱们的皇上,年幼的时候不也由孝懿仁皇后养着,才担上了嫡子的身份吗?”
年世兰本来很是心动,一听她把四阿哥跟皇上做对比,就有些不乐意了。
“皇上跟四阿哥哪能一样!”
“即便没有这层身份,他也是人中龙凤,注定要继承大典的。”
颂芝没有反驳上头的恋爱脑,而是继续劝说:
“皇上当年做阿哥的时候,也是齿序第四,四阿哥和咱们皇上,缘分可深着呢。”
跟了娘娘这么多年,她是最懂得怎么投其所好的。
果然,听了这个说法,年世兰对四阿哥也没那么抵触了。
她傲娇地仰头,不情不愿道:
“既如此,本宫到皇上跟前探探口风便是。”
这样说,就是同意收养一事了。
将军交代的任务完成,颂芝高兴地咧开了嘴,无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
勤政殿,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臣妾方才去看了裕嫔和嘉玉,小公主刚长了小奶牙,真真是好不可爱!”
听到小公主的憨态,四大爷原本冷肃的脸上冰消雪融,也跟着露出一抹浅笑。
“嘉玉乖,不像温宜,时常哭闹。”
他笑着调侃,却完全忽略,温宜缘何身子不好。
宜修心中暗讽,面上却越发慈爱。
两人说了许久的宫中琐事,又铺垫了许久,她才缓缓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弘晖走了那么多年,臣妾偶尔也会觉得膝下空虚,若有嘉玉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在身边,臣妾此生,便再也无憾了。”
四大爷听了一半,嘴角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哪能猜不到她的心思。
近来朝中开始有人提议立储,皇后怕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换做从前,四大爷肯定不会第一时间这样揣度宜修,但先有对纯元死因蹊跷的怀疑,信任便逐渐崩塌了。
他神情冷淡,不耐烦地回道:
“你是中宫皇后,宫中所有的孩子都要尊你一声皇额娘,又怎么会膝下空虚呢?”
宜修被这话一噎,便知道收养的事情大概是无望了。
皇上便这样看重李氏的孩子吗?
竟然连一个争夺位分的机会都不给旁人。
她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压下了心里的苦涩。
“臣妾明白。”
四大爷看着她隐忍求全的样子,想着这些年她为自己操持后院,打理六宫事务,又有些不忍。
“庆成郡主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你若是觉得宫里冷清,便将她接过来养在身边。”
他略一思索,补充道:“就封她为和硕恭定公主吧。”
“允俄近日和年羹尧私下往来越发密切,他一向不服朕,朕却不得不顾念兄弟情义,再好好敲打他一番。”
说完,反问一脸听得认真的宜修:“皇后觉得如何?”
不如何!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说,还捡回来一个大麻烦,宜修脸上的笑意差点没挂住。
不过瞬息间,她就调整好了心绪,奉承道:
“皇上仁义,是王爷任性,让您为难了。”
这话,可说到了四大爷的心坎上了。
允俄的生母是温僖贵妃,出身显贵,若他自己有野心便罢了,偏偏他什么也不想,只是一腔热血想要扶持允禩上位。
这几年,更是因为当年的恩恩怨怨一直同自己不对付,实在令人烦心!
若他还是不肯收敛,那等弘时回来,自己便要把悬在自己头上的这一把刀连根拔起。
册封公主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宜修连收养四阿哥的打算都没说出来,反被强塞了一个做质子的公主。
出了勤政殿,她脸上的神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小夏子看得真真切切,心说这宫里的主子们果然疯了,皇后活菩萨一样的人物竟然也有这样的神情呢!
她前脚刚走,后脚华贵妃就端着汤汤水水来了。
哎哟!“贵妃娘娘吉祥!”
小夏子连忙谄媚着脸上前请安。
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勤政殿可真热闹,来的还都是尊贵无比的娘娘。
年世兰对御前伺候的人一向是好脸色,淡笑着问:
“皇上在里头呢?”
“在呢!”小夏子说完,还小声补了一句:“皇后娘娘才刚离开一会。”
皇后?
“她来做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这......”小夏子呆住,“奴才可不敢多听呐!”
看到小夏子有些为难的神色,她才恍然,这御前的话,也不是那么好套的。
把颂芝留在外边,自己提着食盒进了内殿。
四大爷这会正在拟旨,见她行礼,难得没有上手去扶。
“起来吧,外边日头正毒,怎么这会过来了?”
年世兰娇笑着走到案前,把食盒放在桌上,再把里边的百合莲子汤端了出来。
“皇上处理政务辛苦,喝一碗冰镇的莲子汤,清清心火。”
四大爷非常给面子,放下笔,端过汤,三两口便喝完了。
“说吧,是什么事这样等不及,值得你冒着暑热,来给朕送这一碗莲子汤。”
“皇上~”年世兰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瞧皇上这话说的,臣妾给您送的汤水还少吗?”
四大爷会心一笑,是不少,不过,都是遣颂芝过来问候他行踪的。
罢了罢了,她能用心,便由着她去吧。
“好了,不玩笑了,有什么话便说,朕还有政务要忙,可不能陪你说太久的话。”
听了他的话,年世兰也收起了嬉闹的心思,小心试探:
“自从那年小产之后,臣妾的肚子调养了多年,也一直没有动静,臣妾心里一直难受,没能替皇上生下一个健康的阿哥。”
说到这,她认真观察皇上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生气,才接着说:
“身为妃嫔,却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臣妾愧对皇上的盛宠,哥哥和嫂嫂在宫外,更是替臣妾着急。”
听到这,四大爷原本因为‘小产’一词涌上的那点子内疚,已经转为复杂。
“子嗣的事情不着急,你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
他不想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但年世兰怎么会依呢?
“皇上~”
眼看拐弯抹角的不行,她干脆开门见山,
“这园子里不是还有个没有额娘的四阿哥吗?”
说完,不顾四大爷越来越难看的神情,继续说道:
“臣妾听说他功课学得不错,但身边连像样的奴才都没几个,实在可怜,不如就让四阿哥养在清凉殿,既满足了臣妾教养孩子的心思,也全了他的一片孝心。”
此时,四大爷的神色已经极为冰冷,可最近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年世兰,根本不惧。
自从哥哥回京,年富年兴又在外边屡立战功,皇上对自己几乎是百依百顺的。
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完了吗?”四大爷面无表情地问:
“弘历都快要成年了,你能教养些什么?”
年世兰一听,皇上这是看不起自己?顿时不服了,
“齐贵妃都能教养三阿哥,臣妾怎么不行?”
四大爷听到她的话,人都要气乐了。
心说人家是亲额娘,你算是什么东西。
罢了罢了,左右也不会更失望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到底还是不死心,问她:
“收养弘历的事,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哥哥的意思。”
她和宫外往来密切,自己早便知晓,但若是她自己也贪恋权势,那真是无可原谅。
年世兰听他这么问,方才还有些娇横的神色僵住,
“皇上,为何这么问?”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这自然是臣妾自己的想法。”
四大爷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最后,不容置疑地回了她一句:
“朕会好好考虑,你先回去吧。”
说完,便再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见此情景,年世兰便再是骄纵,也不敢多言,连食盒都没有拿上,便缓慢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之后,自己钟爱了一生的帝王,正满眼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也不知道,年家若是有了皇子,自己的哥哥便立马就能骑在皇上的头上拉屎;
她更不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