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选择人选。”陆寒舟看着那些在地上磕头谢恩的百姓冷冷道。
百人进入林中,最后逃出林子活下来的的仅有十几个人,此时那些人并没有回头之心,反而皆朝着玉墟山所在的方向磕头,千恩万谢神明庇佑。
“要是还有人进入那密林怎么办?”白灵儿抹抹眼泪道。
“刚才我和师兄在林外更远的地方设了个障眼法,后面来的百姓只会发现这里是处断崖,定然不会往前再走的。”黎苏道。
沈清川点点头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到。”
几人帮几个崴了脚的百姓捆好木板后,商议着如何穿过无忧城。
百姓见这几人衣品不凡,以为是比他们有见识的门第子弟,刚又经历了一番恐怖的险境,不敢再随意踏进无忧城,而是听从沈清川几人的建议,跟他们一起走。
“那密林着实诡异,不知道这无忧城里会不会也有魔物。寒舟,我们这么多人中你最为心细,此次你和我还有黎苏走前面先打头阵,如何?”沈清川望着城墙上挂着的几具摇摇欲坠的白骨道。
“一切听从师兄安排。”陆寒舟回道。
“那我呢,我呢?”白灵儿一听到黎苏不跟自己一组了,赶忙问道。
沈清川笑道:“灵儿和周桃亭以及思思一组,你们修为较低,跟在百姓后面,最后进入无忧城更为安全,而且百姓中有发生变故,你们也可以用传音石及时告知我们。”
劝这些百姓离开是不可能的了,他们遇到生命危险都没有跑出密林,而是向着无忧城的方向逃跑,可见这些百姓是拼了命也要往玉墟山赶。
沈清川只好这次将队伍分成前后两批,保护这十几个百姓,其余的等到了玉墟山再做考虑。
白灵儿看着周桃亭,又看着黎苏,小嘴撅得老高,又不好提出意见,就像吃了黄连愁眉不展。
“大师兄,你就和我一组吧,让灵儿去黎师妹和陆师弟那组,他两可是从鬼哭崖爬出来的人,自是不用我们担心,至于灵儿,谁能顶得住她一拳啊,你就放心吧。反而你来我们这组,战力还平衡了呢。”周桃亭看着白灵儿笑道。
沈清川思索了一番,周桃亭说的不无道理,便让白灵儿去了黎苏那组。
白灵儿立刻蹦蹦跳跳跑到黎苏身侧,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好不快活。
“周公子真会疼自家妹妹。”沈思思唇角笑漪泛开,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浅的梨涡。
“什么疼我?思思你可不知道,他之前经常跟我母亲告状,我被罚的时候,他就搬张椅子在外面看得不亦乐乎呢。”
白灵儿显然还没忘记之前寒冰谷她在里面瑟瑟发抖,而周桃亭在外面看乐的事情呢。
周桃亭仿佛没听到白灵儿的坏话,眉眼弯弯地望着沈思思嘴角旁的梨涡调笑道:“思思姑娘真懂我,本公子自是会疼人的。”
“我也是有妹妹的人,自然知道周公子的心。”
思思也不避讳周桃亭的注视,嘴角微微上扬,如一只挑逗人的猫儿,给足了周桃亭面子道:“也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幸运,能入公子慧眼,分得公子一分宠爱呢?”
白灵儿见他们二人忽然就油腻起来,打了个哆嗦心道,还好自己没和这两个一组。
“快走快走。”白灵儿拉起黎苏就往无忧城里走,她可不想让周桃亭带坏她的小师妹。
白灵儿一动身,城外的人也纷纷起身跟在她们的身后。
无忧城的门倒塌在地,原来几人高的城门,如今只剩下几块发朽的蠹木,上面满是虫眼和霉斑,里面生了蠹虫,吱吱钻个不停,脚步声一近,那虫咬残木的声音便消失了。
街旁茶坊的木桌歪歪斜斜,桌下一地碎瓷,整座城一片死寂,却无处不显百年前那场祸乱的混乱程度。
“小师姐,小心脚下。”
白灵儿听到黎苏的提醒声,连忙止住脚,倒退了一步,往下瞅。
方才她的注意力都在城内四周一片荒凉之景上,只觉得无忧城里面白花花一片,也没细看,如今往脚下一看,脚下的路竟满满都是白骨铸就。
随着前来玉墟山求神问道的百姓增多,那些白骨被踩平填实,陷入泥路。
“这得死多少人才能到处都是尸骨啊!”后面有眼尖的老百姓也看到了主道之上横七竖八的白骨,发出连连惊骇声。
“想必天德仙人就是知道此地冤魂不散,顺道来此处超度亡魂的!”另一个百姓道,然后一群人又跪在地上感恩戴德起来。
白灵儿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屁天德仙人,明明是天杀的老神棍。”
说完往前一踏,竟是踢了个类似铁板的物品,哐当一声,那群老百姓宛如惊弓之鸟一样,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作势要跑。
“别跑!一个铁锅而已!”白灵儿赶忙提起地上的铁锅,喊住那些百姓道。
铁锅里面哗啦啦掉出许多白骨,砸在了白灵儿的鞋子上,白灵儿弯下腰撇开锅里掉下的杂物,几根细小的白骨正巧掉落在白灵儿的鞋旁。
“这骨头,怎么这么小,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骨头?”白灵儿拾起一根连手指长都没有的肋骨道。
黎苏也发现了,路边零零散散,沿街过去全都是铁锅,铁锅里面都是幼童骸骨,她皱了皱眉道:“为何锅大都是小孩子的碎骨?”
“大疫末年,易子而食是常事了。”陆寒舟正站在前方一处小屋前,平静地道出旧时的真相。
“这!怎么能将自己孩子送给别人当作食物呢!”一个老妇捂着嘴道。
“这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无忧城的人身负魔气,一夜之间都死光了吗?”
“这也太残忍了!”百姓们纷纷讨论道。
白灵儿看着那些白骨锅,冷意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
她只能告诉自己尽量不去看那些白骨,见陆寒舟正在墙上擦拭什么,她和黎苏也一道凑了过去。
只见墙上不知用什么利器,凿出了许多歪歪斜斜的文字,只是有一些被风化了,已经认不出来是什么字。
黎苏用手指缓缓摩挲着那些细细的凹痕,发现笔触的走势都是一样的。
“死?”她念道。
“嗯,这面墙上面都写满了死字,隔壁那一面,也写了许多字。”陆寒舟碾掉指尖的灰尘道。
白灵儿好奇地去查看隔壁砖墙,上面果真也都是刻满了文字。
“苍天已死,活人不如死人善。”白灵儿看着这几个字念道:“什么意思,看不懂。”
黎苏也闻声过来查看这一面墙,这几个字刻的极深,刀刀入石,仿佛是想把满腔的怒意都记在这石上。
“走吧,那山上已经有人了。”陆寒舟指着无忧城身后那座高山,山上隐约有人影缓动,似乎是顺着山腰排起了队伍长龙。
一群人穿过无忧城城中心,一路都平安无事,快出城门的时候,陆寒舟突然停了下来。
“别动。”陆寒舟举起左手,后面的队伍纷纷停下了脚步,皆是一动都不敢动。
“怎么了,师兄。”黎苏问道。
陆寒舟静听了一番,周遭一片安静,除了呼吸声。
自从出了鬼哭崖,他的五感已经超越了许多修士,刚才分明听到了一丝稻草摩擦地面的声音。
“你们呆在这,别过来。”
提步朝着方才那声极细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只见前头是一间破烂不堪的小店,店前左右两侧皆有灶台。
陆寒舟停在了左边的灶台前,灶台旁堆着一垛已经灰化的干稻草和木柴。
他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右手伸手去拨那竖放的木柴,他的动作极缓,刚挪动一根木柴,草垛传来了轻微的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里面发颤。
透过拨开的一条草缝,陆寒舟看到里面有一双如小狗般闪烁着晶莹泪花的圆眼在望着他。
陆寒舟手一滞,一声粗砺的骂声从城门口传来:“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可真能够跑的。”
陆寒舟立起身,本还在原地不敢动弹的百姓总算敢动一动了,齐刷刷望向城门口。
一个大腹便便,肚腩大得两侧坎肩马甲都系不上,肥头露胸的男人,正一手撑在城门石壁上,气喘吁吁地叫骂道。
“他妈的,你最好给我藏好,不然这次让我逮着你,你看老子怎么教训你,我定要将你这臭丫头绑在那林子里。”那男人手里还提着一捆杀猪用的缰绳,腰间别着一把杀猪刀。
卸下杀猪刀,男人提刀就往人群这边走。
有人认出了那个中年男人,摇摇头道:“城东那屠夫怎么跑这来了,这杀猪的浑身血煞,怎么能来面见仙人呢?”
众人见他提刀,自然吓得连连后退,后面的沈清川察觉到前头有异样,也赶了过来。
黎苏和白灵儿二人早就挺身护在了人群前,那满嘴胡须的杀猪刀举起大刀,圆眼怒睁,朝着黎苏和白灵儿喝道:“滚开,别挡老子道,那臭丫头是不是藏在里面!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剁了。”
“你谁啊,叫谁滚呢,谁是臭丫头,我看你才臭呢!”
白灵儿可不怕这人,她撸起袖子,杏眼也睁得大大的,瞪着屠夫。
屠夫一把就要推开白灵儿,没想到手还没落到白灵儿身上,就被一只手抓住,停在空中,动都不能动。
“你他妈的找死!”
屠夫肥猪手虽然被抓得死死的,但是他一看到眼前是一个苗条的女子,便也不惧,举起砍刀就朝着黎苏门面砍。
然而砍刀落到半空,竟也动弹不得,屠夫一看,黎苏两指正稳稳地夹着砍刀的刀刃。
“你,你是什么东西!”
杀猪佬终于察觉眼前女子并非凡人,惊悚地看着面前的黎苏,想要缩回手,却一动不动。
沈清川这时候也赶来了,他将杀猪佬持刀的手一转,夺过那柄杀猪刀喝道:“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