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追查半天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云旷去世后,我自觉这样杀来杀去没什么意思,到头来还牵涉进了很多无辜之人,加上当时朝廷一直在宣扬‘侠以武犯禁’,要对游侠们进行管控,便用金针封穴,封住身上几处大穴,内力只剩下三成,换了个‘顾东隅’的名字,跑到‘有个门派’窝着了。至于桑榆晚,”他抬眼看向她,“你刚到我身边来的时候,我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指派的你,但我在江湖行走那些年,得罪了不少人,有人要买凶杀我,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想再理会江湖纷争,动手都懒得,趁着你给我下毒,调换了我们的水杯,你的毒被你吃了。谁知道那毒与你体内的‘阎王三更’相冲,发作起来之后你就失忆了。我想着,你既然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就等于是个全新的人,从前种种恩怨都跟你无关,加上你也不知道去哪儿,于是便将你收留了下来,成为‘有个门派’的大弟子。”
本来只是随口一顿忽悠,连顾东隅自己都觉得跟往常忽悠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可如今真相揭开才发现,桑榆晚竟然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人,也是这一切的起因。他看着桑榆晚,不无感慨的说道,“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吧,若是在我退出江湖以前,得知有人要杀我,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还击回去。而你在我手下必然躲不过一劫,等到将来时移世易真相大白,我又会因为杀了你而后悔不已。但是偏偏就那么巧,你刚好在我退出江湖以后出现,那个时候我心境全然变了,能够不伤人便不伤人,即便你是来杀我的杀手,我也只想着让你自食恶果。说来也是你命大,那毒药竟然和你体内的阎王三更相冲,在它冲掉了大部分毒性之后,我又出手将你体内的毒全都排了出来,这才留了你一命。”
世间便是有如此多的巧合。
钟云霁变成顾东隅,说来是因为她;而她从霍小玉变成桑榆晚,也是因为顾东隅。
桑榆晚一时间被这真相冲击得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对二人说道,“我现在心里乱的很,你们让我静一静。”说着,便回到房里,关上了门。
她走之后,后院便只剩下顾东隅、孟北海、叶扶摇三个人。
顾东隅看向孟北海,“你大概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子吧。”
孟北海握紧拳头:“我依然认为这一切悲剧的起源不在方无咎。掌柜的说得对,方无咎不过只是个江湖大道,他虽然偷盗了很多家富户,但以薛家为例,薛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不可能这点应对能力都没有,肯定是有人在中间搞三搞四,这才让薛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说到底,在背后搅动风云的那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他像是发誓一样,恨恨说道,“我一定会把背后这个人揪出来的。”
这天晚上后半夜大吉鸭店的几个伙计几乎都没有睡着,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都没能按时起来,唯独叶扶摇睡了个好觉,站在后院撑懒腰的时候,发现他们三个的房门都还是紧闭着,顿时不满起来,挨着挨着去敲门,边敲门边喊道:“起来了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叫了一圈儿没有一个人理她,叶扶摇不甘心,跑到厨房找了个铜壶和一根烧了一半的柴火,走到后院大声敲起来,“快起来了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这下,他们就算是再想装睡也睡不着了。
只见三个人纷纷打着哈欠出现在卧房门口,孟北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着声音说道:“起了起了,掌柜的可以停了。”
话音落下,顾东隅也出现在了门口。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叶扶摇,一言不发地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将冰冷的井水扑到脸上,瞬间打了一个激灵,这下总算是清醒了。
桑榆晚倒没有像他们那样打着哈欠、抻着懒腰,而是一脸倦容地站在门口,白净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看来她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好。
叶扶摇倒是很精神,见他们三个起来了,兴致勃勃地说道,“今天我们不着急开门。”
顾东隅问她:“既然不着急开门,那这么着急把我们叫起来做什么?”
孟北海接口道:“莫不是掌柜的你即便不想这么早开门,也看不得我们睡个懒觉?”
顾东隅:“那掌柜的你也太歹毒了吧——”
“收。”叶扶摇的手在他们面前做了个“收紧”的动作,“我之所以不着急开门,是想先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晚上我听了顾东隅说的话之后,回去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这背后有文章可以做。”
她伸出一只手,“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云旷便是汪家老三,也是听了汪家老大的话,做了机关杀害了我兄长,那我们可不可以去衙门告他,说汪家豢养杀手、铲除异己?”
顾东隅打了个哈欠:“掌柜的,你昨晚上又不是没听到,我们连崔焕都没办法,对汪家怎么可能有办法?他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说你栽赃陷害,到时候没能扳倒他,反而给自己惹一身骚。”
叶扶摇:“常规手段当然是没办法扳倒他的,但如果有人肯站出来作证,那就不一样了。”
孟北海看向她,“那掌柜的,你觉得,谁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我们作证?”
“魏无名啊。”叶扶摇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桑榆晚:“可是魏无名跟汪家是一头的,他站出来举报汪家就相当于举报自己,谁会那么笨,把自己给举报进去?”
她这一问,倒把叶扶摇问到了。她光想着有个污点证人,却忘了思考魏无名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她浑身僵硬,正想着怎么把圆场打过去的时候,顾东隅却思索着说道:“或许扳倒汪家,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