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么做?”孟北海皱起眉头,“你都说了,薛家一门为人一向宅心仁厚,从不为难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崔焕闭口不言。
孟北海还要继续刨根究底的问下去,叶扶摇却语带嘲讽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正是因为薛家为人太过仁厚,失了御下之道,有些人便生出妄念,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于是就将主意打到了薛家头上。”
崔焕叹了一口气,像是十分惭愧:“在薛家那些年,他们对我挺好的,只不过人嘛总有贪念,何况如今有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哪儿能忍得住呢?”
“听上去你还挺后悔的。”桑榆晚嘲讽道:“但你若是后悔,为何会到‘传奇’组织买凶来杀我?所以,你所谓的后悔也不过是被人抓包后,不得已的忏悔罢了。”她声音冷冷的,表情也不复之前憨直,“说到底还是怕死。”
崔换心思被她揭穿,脸色一僵,索性也不再装了,直接把后面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东南大盗方无咎到处作案,他瞄上了薛家,联系我,和我来了个里应外合。我当时是薛家的厨子,在饭里下了迷药,把薛家的人全都放倒,方无咎便大摇大摆的进了薛家,把他们家里存的钱和金银珠宝全部一扫而空,到手之后,我与他七三分,他七我三。之后,我便拿着薛家的钱躲了起来。”
孟北海嘲讽道,“我还以为你要找个地方好好潇洒一番呢。”
“他不敢。”叶扶摇站久了,走到井边坐下,冷冷说道,“当时薛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一个薛家的厨子转头就跑去潇洒了,任谁也看得出这件事跟他有关,所以他不敢这样做。非但不敢,甚至他还要兢兢业业的继续在薛家当厨子,以免薛家反应过来,告到衙门,他被抓个现行。”
崔焕没有反驳,想来叶扶摇说的都是真的。
“薛家失窃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豫章郡,有些竞争对手便向外放出消息,说他们手头的流动资金全都没了,那些往日里的合作伙伴许是被鼓动,许是发自内心,纷纷找上薛家。一夕之间,薛家便败亡了。薛府的家奴,走的走散的散,转眼,偌大的薛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叶扶摇听了皱起眉头,“不应该呀,按道理来讲,薛家偌大的家业,又是三代从商,再怎么样都有几分薄面,为何突然间就有那么多人找上门来要他们付款的?这背后怕不是有其他人的手笔。”
崔焕默然片刻,“或许吧。不过都说,商场如战场,商人其实无情的很,翻起脸来比谁都快,若是以前薛家还有几分薄产的时候,或许他们还愿意给薛家一点时间,但得知薛家的钱都被偷光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的流动资金,长此以往只会被拖垮,大家看得到信号,唯恐被他们拖累,于是纷纷上门要求他们付款,也是正常的。”
叶扶摇打量着他,“你没说实话。”
崔焕一愣,正要替自己辩解,脖子上的刀又往他咽喉处紧了一分。桑榆晚冷冷的威胁声响起:“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
崔焕不明所以:“我说的句句属实,不知哪里看出我没说实话?”
叶扶摇冷笑道:“你也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做生意的人难免有流动资金不足的时候,往往这时需要借助钱庄。薛家公子既然早早便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家业,没道理连这个都不懂。就算他真的一时半会儿给不出来钱,可薛家有田有地有房产,只需要将这些东西一一当掉,何愁将来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这么一说,大家立刻察觉出不对来。
崔焕苦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懂,但是薛公子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却不知道了。因为我每天惶恐不安,唯恐自己串通方无咎的事被发现,每日惴惴,根本就没有精神去管薛家的事。他究竟有没有去钱庄借钱,钱庄有没有借给他,这些我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手头没有流动资金又被人恶意挤兑,薛公子自觉是他败光了家产,无颜面对父母,在一天早上自尽了。”
“啊。”众人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尤其是孟北海,一不留神,惊呼了出来。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桑榆晚,只见她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中的刀,“然后呢?”
“然后,”崔焕苦笑道,“薛公子的妻子自小养在深闺之中,每日所学也不过是琴棋书画诗酒茶,其余庶务一向不通。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富贵人家,当朵解语花,是顶好的,可却经不起任何风浪。薛公子一死,她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的,唯一一个小女儿,那时还是不知事的年纪,除了每天‘娘亲’‘娘亲’的哭喊,什么作用都起不了。加上薛公子去世,薛家败落,薛夫人一个年轻女子,受到地痞流氓的……调戏,某天夜里想不开,跟薛公子在同一个地方上吊自尽了……”
短短几句话,就将一个家族兴衰描述了清清楚楚。众人都心有戚戚,唯恐桑榆晚接受不了,纷纷朝她看来。
然而桑榆晚却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顿了片刻,才说道:“我就是薛家的那个小姐,然后呢?”
崔焕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就说道:“我知道我是被人卖了。所以,你看到我爹娘死了就直接将我卖了是不是?”
崔焕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你父母都不在了,你一个小女孩留在那儿也是个受人欺负的相,将你卖了,或许……或许还能为你寻个好出路……”
“照这么来说的话,你还是为我好了?”桑榆晚似笑非笑地问他,“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好好感谢你?”
崔焕正想说“不敢”,可是一触到桑榆晚冰冷的眼神,便不敢吭声,重新将头低了下去。
许久未曾开口的顾东隅总算说话了,“将一个小女孩卖给人贩子,你不可能不知道她会遇到什么,青楼妓院都算是好去处了,你却依然要装出一副伪善的样子,真是恶心。你搜刮了他们家里的金银珠宝,害死了她的父母,最后还要把她卖掉,所谓‘扒皮抽筋喝血’,也不过如此。你口口声声说薛家待你仁善,转头却这么对他们,究竟是薛家的人善滋养了你的野心,还是你本身就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