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孟氏虽然七十多岁了,但依然精神矍铄。
见到春妮的那一刻,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
龙五和春妮双双在老太太面前跪下,磕了头.。
“春妮,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龙孟氏向春妮伸出手,春妮急忙拉住,站到婆婆面前。
感觉出春妮右手的异样,龙孟氏摊开她的手掌,脸上略过一瞬间的惊诧,很快恢复正常了。
“老大媳妇,把我柜子里的首饰盒拿来!”
龙五的大嫂急忙打开柜子,搬出一个黄花梨的小盒子来。
龙孟氏接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把盒子打开。
里面除了一些金银首饰还有一个丝绒布袋子。
她小心翼翼的把口袋从里面拿出来。
然后把盒子放在身边。
从丝绒布袋里拿出一个通体碧绿的镯子来,放在春妮的手上。
“春妮,委屈你了!”
龙孟氏扫了另外的四房媳妇一眼,又转向春妮:“你是我的五儿媳妇,上面还有四个嫂子,按理说这个镯子不应该给你!”
“但是,你在龙五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他,连一件嫁衣都没有,我和你的几个嫂子,都该高看你一眼。”
“我的那些首饰里,顶数这件最好,就当是龙五给你的聘礼吧!你的嫂子们也不会争的,毕竟她们都是八抬大轿进的龙家门。”
几句话,春妮感动的眼圈通红,她爹的担心看起来就是多余的。
朱老憨一直担心,春妮无媒无聘,又千里迢迢上赶着去找的龙五,定会被龙家瞧不起。
哪知道婆婆几句话,即肯定了春妮的身份,又避免了另外几房媳妇的不满!
“娘,我不要,我和龙五有这个!”
春妮从衣兜里掏出两个巴掌大的硬纸片,双手递给龙孟氏。
龙孟氏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另外的几房媳妇和闺女们也都凑过来,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张写着名字的硬纸片是个什么东西。
“娘,这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批结婚证,有了它,我们就是合法夫妻,国家认可的!”
龙孟氏呵呵笑了:“这么一张纸片,能证明什么,我还是觉得聘礼和婚礼更郑重一些!”
“老五,你要对春妮好一些,到什么时候,都是你亏欠她!”
龙五恭敬的站在母亲身边,一连声的说是。
龙孟氏把镯子戴到春妮的手腕上,再次把盒子打开,把里面的首饰全部倒出来,分成了四份。
“这些,你们四个一人一份吧!”
龙孟氏沉吟半晌,幽幽长叹了一声:“你们都还年轻,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从一而终的说法了,有相当的都往前迈一步,这些就算娘给你们的嫁妆吧!”
龙三媳妇看了龙三一眼,把自己的那份也分给了两个嫂子和一个弟媳妇:“娘,我不要,我还有依仗,嫂子们都难些!”
不知道是哪个媳妇先哭了,接着剩下的几房都哭了起来,当娘的一哭,儿女都跟着抹眼泪。
本来龙三和龙五回来,还带着娶的媳妇,是件高兴的事。
可越遇到高兴的事情,越会想起逝去的亲人。
再者老太太把珍藏大半辈子的东西分了下去,多少带了一点交代后事的嫌疑。
这就更加重了每个人心里的沉重感。
“娘,我都扔下四十奔五十的人了,孩子们都成亲了,我就陪着你吧!东西我留着,给孩子们传下去!”
大嫂发话了,几房媳妇都慢慢止住哭声,把东西收了起来。
龙三媳妇执意不要自己的那一份,几个嫂子拗不过她,纷纷收了。
龙孟氏又给两个儿子下了命令:“长嫂如母,以后不管哪个嫂子有事找到你们两个,不得推脱!”
龙三和龙五一连声答应。
老太太摆手让其余的人都下去了,唯独留下龙五和春妮。
“老五,你不该先回家来,应该先去拜见岳父,春妮就这样和你成了亲,你岳父难免心里不舒服!”
“明天早上吃过饭,就陪着春妮回娘家吧,记住,岳父和你父亲一样,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反驳!”
龙家的规矩向来很大,长辈的话,无论对错,做小辈的只有听着的份。
“我已经吩咐你三哥准备礼物了,你们两个也早点休息吧!”
老太太摆手,龙五和春妮退出龙孟氏的屋里。
春妮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婆婆和颜悦色,但她还是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连呼吸都感觉不顺畅。
“明天去我家,要是我爹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朱老憨一直对春妮结婚这件事心存芥蒂,她担心爹会把怨气撒到龙五身上。
龙五的脾气,春妮知道,爷两个要是闹得不愉快,为难的还是她。
“放心吧!你没听我娘说,岳父也是爹,他要说我,哪敢反驳!”
龙五安抚了春妮几句,就迫不及待的吹灭了灯。
小别胜新婚,这一夜自然少不了折腾。
第二天吃过早饭,龙五带上三哥准备的礼物,牵出家里仅有的一条毛驴,让春妮骑在驴背上。
卧虎沟离井家店将近七十里,以春妮的腿脚,是绝对走不到的。
一路上,龙五也不催赶毛驴,任由它一路慢悠悠的走,夫妻两个难得相聚,总有说不完的话。
路途虽远,说话间竟然不知不觉的到了。
已经过了晌午。
朱老憨吃过饭,已经下地了,哑巴比划了一阵,春妮也就听明白了。
“你和娘在家,我去地里帮爹干活去!”
龙五作为刚成亲的姑爷,算是头一次登门,按照规矩,要受到岳父一家的热情款待。
两个人走了一上午,连午饭都没吃,哑巴娘不周全,不是饭点的时间,她也不知道做饭。
“我做点饭,你吃过了再去吧?”
龙五笑了:“以前的时候,两天不吃饭,不也照常行军打仗吗?没事!”
春妮也就不再说什么,告诉了他方向,任由龙五牵着毛驴去了。
朱老憨本来就对这个姑爷不满意,春妮也想让龙五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龙五牵着毛驴,一路走一路打听,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朱老憨。
八月底,正是拿大草的时候,朱老憨一条残腿,蹲不住,只能坐在地垄沟里面,一点点往前蹭着拔草。
龙五把毛驴拴在地头上,缰绳放长一些,毛驴就可以转着圈吃草了。
“爹,您歇会,我来吧!”
忽然出现的声音,把朱老憨吓了一跳,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现竟然是龙五!
朱老憨从地上爬起来,从兜里掏出烟袋,抽了几口。
“你这么大的营长,哪能给我干这种庄稼活呢!”
朱老憨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怨气,龙五不禁笑了。
“爹,看你说的,我就是师长、军长,在您面前也是晚辈,尽点孝心不是应该的嘛!”
龙五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晚辈,朱老憨心里的那点怨气终于平息了不少。
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
其实,龙五不善言辞,更不喜欢说些奉承的话,但为了春妮,他愿意讨好她父亲。
“那我歇会,你来干吧!”
朱老憨看看天色,猜出龙五没吃饭,但他就要看看,这个新姑爷到底是真帮他干活,还是来耍嘴皮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