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不知道龙五是怎样猜到大少奶奶和士晟的身上去的。
但她自己知道,那就是大少奶奶。
两个人整天在一个屋檐下 ,大少奶奶的鞋,她自然认得。
春妮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守口如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为了让大少奶奶和邱管家放心,她从来没离开过井家大院。
无论她怎么想念弟弟,都没出去见过他。
每天中午,依然让吴嫂借着倒泔水的机会,把大饼子给弟弟带出去。
饶是她如此小心,大少奶奶依然没想放过她。
面对龙五的盘问,春妮却只能装糊涂。
但她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找机会,把大少奶奶的事情透露给老太太。
自己不能总是坐以待毙。
但现在的情形必须稳住。
井馥跑出去,把三少奶奶拉了回来。
三少奶奶见春妮的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上抖的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自己的棉袄棉裤。给春妮换上。
三少奶奶的身材虽然也纤细,但衣服穿在春妮的身上,仍然是又大又肥。
早上连一桶水都没拎回去。
估计水缸里已经没水了。
春妮去厨房看了一眼,缸里已经放满了水。
她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刚从井里爬上来,现在的腿还有些麻木,没有知觉。
现在让她立刻去挑水,心里还真有阴影呢!
三少奶奶告诉她,是士晟挑的水。
吃饭的时候,春妮依然站在老太太身边,给井魁喂饭。
她身上的衣服引起了井张氏的注意。
“春妮,你这是穿了谁的衣裳?”
井张氏皱了眉头,家里有外人在,春妮穿成这样,摆明了是要丢她的脸吗?
“我今天早上去井边提水,不小心掉到井里了,多亏龙五少爷把我拉了上来!”
春妮小心解释,绝口没提有人把她推下去的事情,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哎呦,哎呦!”
老太太一阵惊讶的叫着:“你咋总是毛手毛脚的,一点都不知道加小心,要是没五少爷,你就过不去今年的年了!”
井张氏一边埋怨春妮, 一边对龙五表示感谢。
大少奶奶一直面带微笑,不时的向春妮投来关切的目光。
但春妮知道,那些都是假象,她紧握成拳的手才是她紧张的表现。
吃过早饭之后,龙五就赶着他那辆马车,缓缓地离开了井家大院。
临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回头看了春妮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意思是让她牢记他说过的话。
春妮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出门去了。
一直看着龙五出门的还有吴士晟。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龙五这个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士晟觉得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 。
心里仅有的一点龌龊念头,都被他看穿了。
龙五走了以后,井张氏把春妮叫了过去。
“以后干活小心点 ,不是翻到沟里 ,就是掉进井里的!别以为我是心疼你,你要是死了,白瞎了我十块大洋和三斗高粱米!”
老太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可不想做亏本的买卖!”
春妮一愣,三斗高粱米她知道,但十块大洋是几个意思?
井家出了十块大洋,邱强为啥会出十六块?
多出的六块是咋回事?
打死春妮,她也不会相信,邱强会好心多给她家六块大洋。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现在,有关大少奶奶和邱强的信息,春妮都关心。
春妮的迟疑让井张氏起了怀疑:“你咋还不走?还有啥事吗?”
“老太太,你确定买我花了十块大洋?”
井张氏笑了:“白花花的现大洋从我手里拿出去,我不确定?你以为你便宜吗?”
要不是井家人丁稀少,井张氏信了算卦的话,十块大洋,三斗高粱米,最少能买三个春妮这么大的丫头。
“我要是说,邱管家是用十六块大洋买的我,您信吗?”
春妮小心的说。
井张氏一愣,随后笑了:“真是小孩子,不是掉进井里,把脑袋冻坏了吧,少给六块我信,多给六块,简直是说笑话!”
“是真的,去年我奶奶生病,我爹从你家借了两块大洋的高利贷,到我来的时候,邱管家说滚成了十六块。”
“我要是来,十六块的高利贷就免了,还给三斗高粱米!”
“我爹不同意,被邱管家打折了一条腿!”
春妮低下头,心里想着,别以为谁愿意到你们家里来,我也是受了胁迫。
要不是邱强心狠手辣,春妮害怕父母再受折磨,才不会自告奋勇的跳火坑呢!
“高利贷?”
井张氏皱起眉头,还打折了人一条腿?
她家是地主不假,但雇长工短工从来也没短过谁的工钱。
至于放高利贷,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就不允许。
邱强在外面,借着井家的名头,这是干了多少丧良心的事呀!
春妮的事情,到现在她才明白,邱强昧下了她的十块大洋,用春妮顶了他自己的账。
井张氏这几天,心里就画魂。
家里卖粮食,每次不是井连海,就是井连城跟着。
邱强没有一个人单独出去过。
但井张氏就是感觉,拉走的粮食和钱对不上。
这两个不成器的玩意,这是被邱强卖了,还忙着帮人家数钱呢!
看来,邱强的管家当的时间太长了,也该适当的换一下人了。
井张氏不动声色的让春妮走了。
私底下却在盘算,找人查一查邱强这几年背地里到底都干了什么事。
春妮回到自己屋里,大少奶奶正坐在炕上,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和老太太说了?”
春妮抬头对上大少奶奶的眼睛。
这回大少奶奶没有回避,直视着她。
“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你知道。”
春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少奶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少奶奶居然不藏着掖着,就这样说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说过,你为啥偏要让我死?”
大少奶奶既然直白,春妮也不想拐弯了,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不死,我永远有把柄攥在你手里,等井魁长大了,你就是我儿的媳妇!”
大少奶奶笑了:“你死了,魁儿就会娶别人,我还是一个守寡把儿子拉扯大的贞洁女人!你说我该不该让你死”
“你不死,早晚会是我死!”
大少奶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没了声音。
她用双手捂住脸,身体微微颤抖着,瘦弱的肩头不停的耸动 。
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滑落,滴落在衣大襟上,形成了一滩水渍。
她的哭声很低沉,被压抑在喉咙里,但却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但这一次,春妮头一次没觉得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