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鸣蜩,六月精阳。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份,沈记卤味食铺的菜品每日酉时就差不多卖了个精光,不止附近的居民会来尝个鲜,甚至码头那边的老客也打听了过来。打上一壶酒,与三两好友坐下来一起享用。
一时间,不少去过维州,走南闯北的饕客都寻到了这里,纷纷过来品尝一口记忆中的盐水老鹅。
沈予昌与邵秀宛也过上了规律的忙碌生活,每天睁眼闭眼就是猪头、老鹅、卤料,后面因为每天都要收拾到很晚,干脆就睡到了铺子后院。
累也的确累,但看见每日白花花的银子入账,即使浑身酸疼,晌午直打瞌睡,也能咬牙坚持下去。
方婆是每日将家里事忙好后就去铺子里帮忙,能替他们打打下手,她心里就开心极了。
沈代玥与周家两姐妹则是轮流了去帮忙,每日去两个人,另一个在家歇息。前面客人杂,她们只要在后院帮着做些拔毛、收拾内脏的活就好。
这一日正好轮到沈代玥在家,她搬了张藤椅躺在院中的葱郁的树下,一手咬着在井里浸过的甜瓜,一手捏着颗棋子,皱着眉努力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又一次被周言谦提去许多颗子后,干脆投子认输了。
“每次和你下棋都要输,下次不和你玩了!”沈代玥直接仰倒在藤椅上,嘟着嘴抱怨着。
周言谦无奈地将棋子一颗颗收好,“都让了你十个子了,你说我回去这几个月谁还会陪你玩。”
“你哪天走啊?”沈代玥只知道周言谦要回去参加院试,可还不知道他哪天出发,“若是刚好赶在我休息的那天就好了。”
“合着你若是不休息还不准备去送我了?”周言谦假装要把棋子扔到她身上,故作受伤的样子。
“去!我肯定去!”沈代玥连忙坐直,“天上下刀子我都去送你,行了吧!”
“再过两日,刚好第三天一大早。”周言谦决定不再斗她,如实告知了她。
沈代玥掐着手指数了数,兴奋地一拍大腿,“刚好又是我休息哎!怎么这么巧!”
当然巧了。周言谦心想,在得知家里人很忙,出发那日谁有空谁陪着时,他就已经算计好了。
沈代玥心定了下来,又悠哉悠哉地躺下去闭着眼睛哼起了小曲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下来一块块光斑,随着风儿不断闪耀着。少女的脸庞在光斑的闪烁下像颗饱满的水蜜桃,丰沛多汁,瞧着就想咬上一口。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然地移开,随手抓起了一旁翻开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聊着,“姨丈与姨母你要多关照他们身体,别总是忙起来不要命的样子。”
“嗯,自然。”
“我二姐那边你也多跟着,别让那姓刘的将我二姐欺负了去!”
“那我可不能打包票,只能到时候看着办了。”沈代玥敷衍着应付过去。笑话!人家词姐姐和未来姐夫那是情投意合,我哪能做那样招人厌的事呢?
“那....”周言谦捏紧了手中的书,抬眼望着她,假装不经意开口道,“如果厉新那厮再来找你,不要理睬他。”
沈代玥觉得莫名其妙,她睁开眼随手拂开脸上的发丝,盯着周言谦看了几眼,疑惑道:“你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了吧?今日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不行,凭什么?人家厉新每次来都和和气气的,我没有理由。”沈代玥在心中腹诽,况且厉大哥从不空手来,每次不是带些什么吃的,就是一些远洋来的新奇玩意儿。
“理由?”周言谦随口就能说他个十个八个,“他到现在连童生都不是,若是常来我家,文曲星就不爱来了。”
周言谦说完脸不红心不跳的,沈代玥都有些佩服他胡诌的本领了,半张着嘴愣了半晌,“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看着周言谦陡然红透的脸,沈代玥觉得自己是猜对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算起来都有三个姐姐了,这醋都吃?不过你放心,表姐总是向着你的,毕竟你才是我们家的不是!”
周言谦无奈地轻笑出声,继而望着她郑重地说道:“表姐,若是我这次能考中生员,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行,若是你此番考中了,不拘名次,我都会答应你!”
微风拂过少年燥热的脸庞,带来了些许快意,周言谦雪亮的瞳孔里盛满了笑意。
流年笑掷,未来可期。或许少年得意正是因为有了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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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化侯府内,魏璟皱眉问着身边的幕僚,“此番三皇子又联合他岳父搞出了个“清朗法令”寓意何为?”
面前的年轻幕僚沉吟半晌,回道:“或许是为了羞辱二皇子,顺道还能阻止二皇子母家余孽入朝为官,可谓一举两得。”
魏璟昨日刚收到密信,三皇子梁暄勾结他的岳丈崔尚书拟制了一条法律,罪臣之后,三代及以内皆不能科考为官。
虽说是拟制,但其实已被皇帝采纳,不出五日,这则新律法将会传遍华州上下。
而众所周知,二皇子母族皆获罪流放各处偏僻之境,就连二皇子也被皇帝派到苦寒边关去了。这则法律再颁下去,二皇子母族那些旧部再无翻身之可能了。
朝中若是无人,这是要二皇子永无出头之日啊!
“发封信过去,叫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魏璟摩挲着手中的镇纸,而后将镇纸扣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罪臣可不止他一家,且看到时候舆论走向吧!”
摆手挥退了幕僚,他取出边防图,对照着三皇子的密信一一比对,一看就是小半天。待他终于结束,仔细将东西收好后。屋外有人扣了门进来。
“世子,小的斗胆提醒您一声,那周姑娘的弟弟也是罪臣之后。”
魏璟皱着眉不解地问道:“不是说周家姐妹是潜逃出来的吗?身份本就见不得光,何来罪臣之后。”
下面那人将来龙去脉细细解释了一通,他这才知晓了,“原来是三代单传才得以无罪释放,这下麻烦了啊!”
原先他不大在意她家这罪臣身份,况且据他所知,昭县那边对她姐妹二人的上报是双双溺亡,也就没太在意。
魏璟垂眸凝思了片刻,倏地又笑了起来,这又何尝不是个契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