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柯夙手握着汤盅的碎片,缓缓离去。
走到门口,她还不忘朝南寻大声喊了一句。
“老实等我哈,我去给你熬汤,去去就来。”
南寻听到了她的声音,脸上绽出笑容,朝她挥了挥手。紧接着,便听到了那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就那般孤零零地独自坐在床上。
他将神识探入空间袋,心念微动,一个个特殊的药瓶接连出现在他手中。
打开之后,一阵刺鼻难闻的味道迅速传来。
南寻低下头,轻轻嗅了嗅,随后苦笑着摇摇头,突然明白了为何先祖不希望这条血脉流传下去。
他不仅双目失明,而且同时丧失了嗅觉和味觉。
南寻彻底失去了炼丹的能力,沦为了一个废人。
对于每一个曾站在云端的天才而言,从高处跌落尘埃,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倘若对自己都丧失了信心,哪怕所有的一切恢复如初,炼丹师也难以重回之前的巅峰水平。
他真的还能够回到从前吗?
南寻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而此刻的柯夙,正倚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他。她并未离开,她早就察觉到了南寻的不同寻常之处。
看到少年不停地将鼻尖凑到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瓶前,反复嗅闻许久,最终却满脸落寞。
柯夙觉得此刻的南寻有些变了。
似乎有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从他的体内被抽离,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
她早就听江京墨提及过,在修真界存在着一种叫做道心的东西,这种东西缥缈无形,却贯穿于每个人的修炼生涯之中。
一旦有所动摇,修士轻则精神萎靡,自我怀疑,重则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刻的南寻,像极了这种状况。
她又轻轻推开门,门再次发出吱呀的响声,几乎是在瞬间,南寻便将药瓶收了起来。
他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
“我回来了。”柯夙说道。
“怎么这么快,我以为熬汤需要很久呢。”
南寻的语气故作轻松。
“是要很久,所以我先来陪陪你。”
柯夙微微一笑,坐在了他的床榻边上。
“陪我做什么?”
南寻有些出乎意料。
“不做什么,就是聊聊天呗,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怎么,不欢迎?”
“哪有?”
听到柯夙那熟悉的语气,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那快和我讲讲,你们南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呗,你说不说。”
“这么凶干嘛……我说还不行吗?”
两人就这样在屋内畅谈了许久许久,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南寻在讲述。
他讲起自己的童年时光,讲起自己的父母,讲起九霄宗……
他把南启明行商的那些经历当成精彩的故事讲给柯夙听,而这个从小就未曾走出过暗室的小姑娘,总会情不自禁地被深深吸引,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句惊叹之声。
他们从未在一起相处过如此长的时间,长到柯夙都忘了要去熬汤,南寻也忘了柯夙已经“熬上了汤”。
偶尔会有其他的同门路过,想要探望南寻时却又留意到里面的动静,最终也只是面带微笑地离开了。
而在这期间,江京墨和沈书黎却是从未出现。
在沈书黎的后院,有一片单独划分出来的训练场,此刻那里结界环绕,灵力相互交汇。
嗡——
江初剑发出强烈的嗡鸣声。
它与那骨鞭紧紧缠绕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
“不错。”
沈书黎应对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够给江京墨稍加指点。
“攻击的气势很强,但防御方面还差一些。”
言罢,沈书黎空闲的左手握拳,一道灵力瞬间朝着江京墨的疏漏之处袭去。
江京墨神色一凛,转身躲开攻击,但骨鞭恰好又找到时机缠绕上了她的腰身。
随即,她周身寒意迸发,竟是顺着骨鞭直直朝沈书黎而去。
后者感受到凉意的时候已然来不及,松手之时,指尖已经沾染了些许冰霜。
沈书黎轻笑一声,手中冰雪消融,他伸手将骨鞭换回,对上了江京墨的目光。
少女从寒气之中走来,鼻尖有汗珠滚落。
“不错,碰到我了。”
沈书黎笑了笑,感受着有些发木的指尖。
“你的冰的确能够冻住神魂,很是有趣。”
“你用了几成力?五成?”
江京墨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皱着眉头,淡淡询问着。
“差不多。”
沈书黎点头,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跟我比做什么,我可要比你多活了一千多年,哪怕只是一丝残魂转世,力量也是存在的。”
江京墨瞧着他,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收起了剑,就这么直直地看向他。
“所以,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
“说什么?”
沈书黎挑了挑那好看的眉尖,明显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匕首的事,你猜到了什么,对吗?”
江京墨仰头,眼神中带着无比的笃定。
“你的血可以被融入匕首却不能认主,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轻易使用匕首的能力……”
“继续。”
沈书黎看着她,眼中满是欣赏与复杂。
“五大家族的族史中说,黑猫降世首先是进行的献祭,从而才有活下来的五只黑猫,而你,能化作黑猫。”
江京墨冷静地叙述着,周围被她布下了阵法,让她能够毫无顾虑地说起这些事情。
“结合沈家的追杀,这绝非巧合。”
“而所有黑猫给予其家族的最终指示,就是要找到那所谓的天命之人,所以你就是……唔……”
话说到一半,江京墨的嘴就被捂上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眸中闪过几分疑惑。
“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沈书黎笑了笑,看向她的眉眼温柔至极,再也没了平时那散漫的模样。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京墨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有的时候太聪明也并非是件好事,你知道的太多了,小没良心的。”
沈书黎轻轻理了理她旁边的碎发。
明明是极为温柔的语气,配上这句话,却偏偏有一种要杀人灭口的感觉,江京墨颇有些震惊地看向他。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杀我灭口?
然而沈书黎却并没有接收到这些信号,他只是轻轻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道。
“与我沾边的事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别说这些事情,也别让别人觉得你知道,我怕……”
他突然笑了。
“我怕我护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