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吃痛，摸向被小虫咬到的地方。
但那小虫却早已从他的伤口爬了进去，他只能摸到一个尚在流血的伤口。
族长在上首沉沉地看向他，眼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而地上的本命蛊也受到了柯文的情绪影响，被医蛊抓住破绽，被一口咬在致命处。
柯文自小生在用蛊，他稍加感受便明白了进到自己身体里的小虫是什么。
他看向上方的族长，眼中闪过了然。
“同命蛊。”
柯文笑了，他又看向地上的本命蛊，那医蛊仅仅是咬住了它，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娘这是什么意思，给我下了同命蛊又不杀我，是怕自己会同我一起死吗？”
族长咳嗽了几声，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同她的本命蛊一般破败，那苍老的身子就如同干燥的枯叶，稍加触碰就会化作齑粉。
她睁开浑浊的双眼，对上了柯文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
“子不教，母之过，如今你犯下此等恶事，我理应与你一同赴死。”
“既然如此，娘便直接杀了我的本命蛊不就好了？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
柯文冷笑着，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苍凉。
“原来古阴族一向光明磊落的族长，也会做这种偷袭的事吗？”
族长没有回话，只是缓缓起身，将两个缠斗在一起的本命蛊捞回手里。
然后，她走到柯文的身前。
“今日夙儿及笄。”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柯文声音带着恼怒。
“我若是现在杀了你，你可就看不到夙儿的及笄礼了。”
族长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道。
言罢，她便错开身，朝宗堂外走去。
柯文闻言愣了愣，想到自己被关在禁地十年的女儿，他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而这一次，他很轻易地就走出了宗堂。
………
这边的及笄礼办的热火朝天，那身红色的裙衫很合身，柯夙穿上后，更显几分娇艳。
除了那些一同前来的古阴族族人不敢靠近柯夙外，一切都显得非常美好。
给柯夙换衣和上妆的工作都是季初禾全权负责，那双贯爱拿刀的手，拿起眉黛也是得心应手。
她细细给柯夙描眉，从未上过妆的柯夙倒是有些局促了起来，眼神忍不住向江京墨那边游移。
“夙儿你别乱动，眉都化歪了。”
季初禾轻轻出声，柯夙立刻转过头来，目光再也不敢胡乱瞟。
“噗嗤。”江京墨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柯夙有些羞恼，耳尖都染上绯红。
“没什么，只是第一见你这么听话，有些惊奇罢了。”
江京墨支着下巴看她，柯夙本身生得就美，如今上了妆，配上红衣白发，更是美得不似凡物。
“夙姐姐好好看呐。”
安漾站在柯夙旁边忍不住惊叹，柯夙脸愈发红了起来。
而江季听和南寻是男子，对上妆一窍不通，只能帮着收拾着妆台，在石壁上挂上丝绸制成帷幕，那上面用金线绣的碧真花栩栩如生。
中央早已摆放着一张华丽的雕花红木几案，上面铺着红色的锦缎。几案上放置着一个精美铜镜，旁边是用作装饰的碧真花，它们开的灿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不多时，原本空荡荡的石室变得漂亮而又精美起来，而这场及笄礼的主人公也终于装扮完成，只剩下最后一步。
九霄宗众人坐在旁边摆放的红木雕花椅子上，看着季初禾带着柯夙缓缓走向中央的几案，她那鲜红的衣裙分外夺目。
周围一双双眼睛望过来，柯夙不由得有几分紧张起来，抓住了季初禾的衣角，然后被她温柔的手轻轻拍了拍后背。
“没关系的，放轻松，他们看你，是因为今日的你真的很好看。”
季初禾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地抚慰了柯夙如今紧张的心情。
她终于抬起了眸子，看向前方的铜镜，随后，她感受到又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似有所感，朝那目光的传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柯夙被安排在几案前坐下，那铜镜上映照出她那张精致娇媚的脸。
而接下来，便需要随行的妇人来给柯夙梳头，挽发。
但古阴族族人对玄阴蛊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那拿着梳子的妇人战战兢兢地上前，柯夙回眸看了她一眼，当触及到血色的眸子时，那妇人便慌张地退后了几步。
此后，便再也不愿上前。
躲在暗处的柯文见状脸色倏然一沉。
他和族长已经站在此处好一会儿了，为了不打扰及笄礼的进行，两人便躲在暗处看着。
柯文在刚看到自己的女儿时，眼眶便不自觉红了几分，他的女儿长得很像妻子，但她的眉眼余稍中又藏着几分他的影子。
十年弹指一挥间，柯夙长大了，是在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中长大的。
而柯文也老了，在十年的恨意中挣扎起伏，变成如今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柯文叹息一声，他在想以他如今的状态能不能在及笄礼结束的时候，护着柯夙离开。
他记得，本命蛊死后，人不会立刻死去的，而在那仅剩的时间内，他希望能护得女儿自由，他怕在及笄礼结束之后，他们又会将她关进那个狭窄闭塞的暗室中。
但还没等柯文想到办法，那妇人手中的梳子就掉到了地上，她满脸惊恐，再也不肯上前一步。
而缺了梳发和挽发的这两步，及笄礼，就不能被称作及笄礼了。
“你这是做什么？”
柯武眉头一皱，完全没有料想到如今的场景。
“她是阴女…体内又有玄阴蛊，她早就成了个怪物了，我怕染上她身上的子蛊……”
妇人脸上写满了恐惧，看着柯夙泪水都要流了下来。
“你到底在瞎说什么，夙儿怎么会是怪物，玄阴蛊在进入阴女体内后，根本就不会再产生子蛊了，你可是收了族长的一千颗灵石的，还不快将梳子捡起来。”
柯武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而妇人则是朝他使劲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我知道这阴女是族长家的孙女…你们偏袒她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家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我赌不起……”
柯夙静静看向铜镜中那妇人惊恐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
偏袒？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她会被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