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林清月六十四岁了,依旧是个普通人。
而说来也奇怪,这个普通人恰恰能和这群修士打成一片。
修士之间经常会分享修行路上那些见闻,江游也不例外。
几人席地而坐,几碟小菜,一坛小酒便能唠嗑上一整天。
而杨贤这个苦命娃最为悲催,他的经历甚至比一些书里的主人公更加悲惨,不是卖惨,但比卖惨还惨。
别人是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而杨贤,他是被现实打得不知道如何还手。
现在连半张右脸都毁了,要是吴国的大比能对惨有加分的话,杨贤保底也能拿个前十。
相比之下,江某人的经历显得更加具有说服力。
在清定县的县志上,就记载了不少关于他的光辉事迹。
什么如入无人之境,在山贼堆里杀个七进七出的,甚至还有诗赞过,看得旁人很是羡慕。
江游还说:“当年我还没修炼的时候,就敢以肉体凡躯去打老虎了。”
这话更是听得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道出一声“卧槽”以示惊讶,以及些许敬佩之情。
对于那些宛如传说般的游历故事,林清月还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她像个小丫鬟一样,给几人倒上酒,然后剩下的就是听了。
眼中流露着向往,只有在他人说完之后,她才会偶尔提问一两句。
江游笑着问道:“你也想试试那些冒险吗?”
林清月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她说:“我连杀鸡都不敢,哪里干得了那些。”
“以后会有机会的,到时候我教你。”
这个毫无修为的弟子在期待着,虽然她对那些打打杀杀没什么兴趣,但她依然在期待着那些波澜壮阔的冒险生活。
说起杀鸡,又是一回事,在场好几个人,居然只有江游亲自下手过。
君子远庖厨,这些修士更加,他们或许杀起天魔来一点也不会手软,但杀只鸡做饭什么的,还真没试过。
杨贤等人也表示,远游的时候都是啃辟谷丹的。
每日除了修炼便是论道,所谓论道,其实更像是一场辩论赛,只不过辩论的主题是修行方面的。
而且不止是言语上的对弈,肢体上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冲突。
大致可以当成,你虽然嘴上赢了我,但我的拳头可没输。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事情常有发生。
林清月这个时候就会记得在旁边大喊:“你们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在这种场合用这种语气和说话方式并不适合,其实来上一句“都给我住手”会比较好,奈何林清月并不懂那么多,她在旁边急得大喊,往往也是无济于事。
事后江游也教导了自己徒弟。
比如有歹徒走过来的时候,不能喊“你不要过来呀”,这样只会让歹徒变得更加兴奋。
“记住了,遇到坏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跑,这样才能活下来。”
林清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师父你遇到天魔的时候怎么不跑?”
江游顿时一愣,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徒弟,他并不知道怎么去教人。
他只能说:“跑了,但没跑掉。”
林清月半信半疑地问:“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还有假的吗?”
所作所为和教的完全不一样,这似乎很矛盾,江游其实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以以身犯险,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冒险,他可以烂在淤泥里,但他的弟子不行。
在好像是固化在思想里的传统观念,说的和做的并不一致,可似乎又没那么矛盾了。
好好的收个弟子,不知道怎么就像是收养了个孩子。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朝天城那边已经开始传来消息。
听人说,吴国的供奉们已经筹划着反攻朝天城,所有的战前准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那毕竟是个大城池,位于吴国的腹地,即便是伤亡再大也得拿回来,不能放任这个不稳定的元素。
索取凡人修炼的功法还没有下文,而杨贤三人已经先一步提出了辞别。
他们说,虽然朝天城的分部散了,但人心还在,他们要把场子找回来。
人活一辈子,有时候就是为了一口气,进的气很多,但偶尔也得真正出上一口气。
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
君子不好当,但杨贤也知道什么叫有始有终,他说不把朝天城那帮玩意给宰了,他死也不能瞑目。
风灵宗的山门前,五人伫立于此,即是告别,也是在期待着将来的重逢。
“不多留些日子吗?我好亲自下厨给你们做点好吃的。”江游作出了挽留。
杨贤脸不改色的别了江某人一眼,道:“走的时候才说这个,太假了。”
“那说了总比不说好。”
一想到这些日子天天都是清淡到极致的饭菜,杨贤叹声道:“你还是别说了吧。”
林清月做了很多馒头,满满的一大袋塞到了杨贤怀里。
“这路上留着吃吧,要是变硬了就和着水吃,可以填肚子的。”
女人在这方面稍微会显得周到许多,杨贤看着这些白馍馍,却第一时间问了句:“这包子馅是啥?”
林清月回道:“没馅,是馒头。”
到头来还是一点荤腥也没有,可好意摆在那,杨贤只能默不作声的把馒头收好。
他郑重的说道:“谢了,我会催一催那些供奉的,尽快把那法门落实下来。”
随后杨贤看向江游,道:“江兄弟,拿回朝天城的时候,你来不来?”
江游笑道:“有好事当然得预我一份。”
“好!有这话就够了!”杨贤一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会!”
一名同道亦是一拱手,道:“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天涯路远,有缘再见!”
剩下那位道友也是有样学样,可能词汇量实在有限,支支吾吾好一会后才拱手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江兄弟再会!”
这时难题甩到了江某人这边。
身为主人家,自然不能落了派头,江游也来上一句:“杀猪捅屁股,各有各的刀路,诸位拜拜!”
相处了好些日子,他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分别。
下山之时,一名同道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执教,你真的不打算治你的脸了吗?真的要把报酬换那个凡人修炼的法子?”
杨贤的步伐依旧坚定,他说:“在朝天城这些年,我见得人太多了,敬我者,畏我者,不知多少,可知我者却又有几何?”
杨贤拍了拍这名同道的肩膀,他的语气很严肃:“可能这张脸会让我尝尽世人冷眼,不过现在志同道合的同伴真的不多了,我的脸可以等,但江兄弟的弟子可能等不了多久。”
说得很是正经,但随即话风一转,他又问道:“我看起来会不会有点丑?”
“呃……说真话吗?”
听到这话,杨贤沉默了一会,回答也要选个真假,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这幅样子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可怕了。
“还是别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