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衡原本趴在桌上听王晟说话，听到最后直起身。
他张开手，看看自己的手掌，又合拢，再次张开，又合拢。
王晟没有打扰他，起身就回去收拾东西。
他已经表现出不喜欢当官，追求功名这回事，若是给他强加灌输爱国利民思想，恐怕会更烦。
王晟摇摇头，动作轻柔地整理纸张。
等夏子衡回过神来，王晟已经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正向房门走去，准备离开。
“王夫子！”
夏子衡突然从身后叫住王晟，高声喊道：“王夫子，你未曾上课，为何要离开？”
王晟回过头，诧异地说：“课？刚刚我们说的那些就是上课的内容，课上完了，我当然要走了。”
夏子衡比王晟还要震惊，他不解地挠挠头，问道：“就刚刚那些？”
“对。”
王晟点点头，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随口说道：“好像忘记课业，这样，子衡回去思考，你是因何读书识字。若是还有下堂课，当面与我说说。”
夏子衡跑到跟前，朝王晟行了礼，纠结地问：“夫子，如果学生想不明白，怎么办？”
“那也没事。”
王晟蹲下来，拍了拍夏子衡的肩膀，继续说：“你夫子我啊，现在也没明白，所以，你不明白也没事，早晚有一天会明白。”
只要你肯读书识字，接受知识，早晚有一天自己能够明白。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理解也不同，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王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子衡，也许你应该更相信长者一些些。”
他拇指，指尖对着食指的关节处丈量，将目光投向满脸纠结的夏子衡：“你的姑父，季少淮，应该不会强逼你去做官。”
“我姑父和姑母确实没有讲过这句话，可是……”
王晟没有催促他，等着夏子衡自己慢慢讲出来。
最终，他终于下定决心，慢吞吞说道：“可是，只要我说不读书，他们就说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那你会怎么做？你可曾解释？”
夏子衡思考许久，慢慢吐出四个字。
“好像未曾解释。”
王晟笑容尚浅，瞬间消失，建议道：“那你就亲自去解释解释。”
“吱呀——”
季少淮早就忍不住了，自己蹲在外面听着臭小子百般污蔑，气得咬牙。
他一打开屋门，就冲夏子衡走过去，用扇柄给他一个大力的关爱，再朝王晟说道：“王兄，劳烦了。”
王晟听见开门的声响，便站起身整理衣襟。
“季兄，无碍。”
季少淮寒暄完，盯着面前愤怒的夏子衡说道：“夏子衡！你那句想让你当官这句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不记得，夏娘与我有这般强调。”
“姑父！我才不告诉你！”
夏子衡气得跳脚，朝季少淮做了一个鬼脸后，直接跑了出去。
“小芽！赶紧跟上去，再多喊些人手，小心些。”
季少淮连忙唤来小芽，吩咐一番，才略带歉意地说道：“王兄，让你见笑了，稍后给你银钱。”
“季兄，我倒是无妨，左右是来季府游玩一趟。”
王晟摆手拒绝道：“今日我未曾讲授《三字经》《千字文》等等，就不必给我银钱了。”
季少淮也没有强求，已经敲着扇子，计划要送什么东西。
王晟打断他的思绪，直接开口问道：“季兄，别想了，还不如想想令侄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
季少淮也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道：“我那老丈人可能会说，但是……”
他紧接着摇了摇头，说道：“但是，王兄，你有所不知。”
季少淮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来。
王晟就知道，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既然有隐情，提醒便好。
“季兄，我只是提醒你，你不必告诉我。”
季少淮显然松了口气，尴尬表示歉意：“王兄，可能你上京中就会知晓。但这件事，是我岳父家中的禁忌，我也不好直接与你说。”
“无妨无妨。”
王晟摇摇头，转头说起了学业之事。
“季兄，你请我来便是教导令侄。如果令侄还需要我，再找我。”
季少淮赶忙说道：“自是需要王兄你。不知为何，我和那小子的气场有些不合，更不用说教他了。你看刚才，他都不肯与我沟通。”
“因为季兄你啊，一上来就是指责的语气。我观令侄虽小，但聪明机灵，你又这般语气，你们两自然是气场不合。”
王晟失笑道：“就像刚刚，我如果一上来就上课，令侄想必昏昏欲睡，不想听我老生常谈。”
季少淮嗤笑一声，倒是没有再评价。
只是，没过几天，季少淮又来寻王晟狂吐烦心事。
原是小芽将季少淮娘子的信递到府学，让季少淮抽空回趟季府。
季少淮回了没多久，又被赶回府学的号房了。
他在昏暗之中，用略带崩溃的声音说道：“那臭小子陷害我，说那句话是我说的！我娘子一回去就对我使脸色，将我数落一通，又让我回府学。”
“啊？”
“你那日回去，我便问了我娘子，我娘子说未曾说过，那我也未曾说过。没想到，我来府学没几日，我侄子就说，是我说的，只是怕我在季府里揍他。”
季少淮气得声量都压不住，砰砰地就开始吐槽。
“自从那小子来季府，我回府，我娘子也不管我了，整颗心全在他身上。”
王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宽慰道：“嫂子肯定是冤枉你了，季兄。那你有没有解释？”
“我当时就大喊一声：‘我错了！’”
“啊？？？”
季少淮不解地说道：“可是，以往都有用，这次为何没用。”
王晟顿时哑然，忍不住睁开眼睛，说道：“季兄，你就没再解释解释？”
“她都不信我，我又解释什么，我又能解释什么。”
王晟本来睁开地眼睛，彻底闭上了。
“王兄！王兄！你说句话啊！我知道你未曾歇息，你再不说话，我就过去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