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淮突然高声喊道:“且慢!”
王晟看他一步步往前走,被前面的捕快拦住。
刘知府听见了喧哗之声,直接问:“何人在此喧哗,还不速速带进来!”
季少淮跃过捕快,进去大堂内,有一位捕快跟在他身后,防止季少淮伤人。
他慢步行走至正中,朝着刘知府行礼,嘴角勾出弧度,微笑说道:“小生乃季少淮,于天启七年中榜,现今也是秀才。”
“你刚刚在外喧哗,所为何事?”
刘知府惊堂木一拍,语气急切地问。
“小生刚刚在外听知府大人审案,想要定何训导失职之罪,并且以此结案,小生没听错吧?”
“如此定罪,有何不可?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他狡辩!”
季少淮摇摇头,从容不迫地说:“而恰巧,此案与季府,与我都相关。所以,我曾派人看守在白府之外,也看见了何训导匆匆到白府找人。”
何训导听见这句话,扬起嘴角,“我此前也曾说,我曾到过白府。可我去白府之时,已经人去楼空,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若是,你不止去过白府呢?”
季少淮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的属下曾经看见你除了去白府,你还去了赌坊。他们进不去,我昨天去了。”
“生员进赌坊,你当真知府大人不会将此事告知府学,给你记下过错?”
何训导面上不显,语气之中却饱含威胁之意。
“如果彭教授不管此事,我身为训导,也有职责替府学管管你。”
季少淮瞥了一眼何训导。
看似何训导毫不在意,还面带微笑建议,他却看见何训导隐藏在袖口的拳头。
看见何训导如此模样,季少淮紧着的心突然松了,因而嘲讽说道:“要问罪的首先是训导你吧?我已经问过阎学官,那日你当值,却不在府学。你身为府学训导,并未恪尽职守。”
“我的失职一事,知府大人不是早已断定了吗?还要你出来大肆宣扬?”
何训导大笑,叹道:“早知你,季少淮,聪慧过人,却从未想过你能比知府大人还要聪慧。明明是同一件事情,还非得扰乱公堂秩序。是说你聪慧,还是说你自信太过,骄傲自满呢?”
果然是当训导的人,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将季少淮提出何训导进入赌坊赌钱的事情,转接到季少淮扰乱公堂秩序。由季少淮与何训导的矛盾,转移到了季少淮与刘知府的矛盾。
王晟一瞬间明白何训导的用意,也一刹那间察觉到刘知府断案的偏颇。
杭宇东状告何训导的罪名有三。
一则目无法纪,以权谋私。二则谋财害命。三则铲除异己,残害生员。
可是,如果按照刘知府这么断案,只确认了第一条,以权谋私,就是失职,甚至第二条谋财害命都算不上,更谈不上铲除异己,残害生员。
王晟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正端坐大堂之上的刘知府,他的正上方还刻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再看看。
季少淮没有似何训导弄出巨大的声响,反而朝刘知府再次行了个礼,侧身对何训导淡淡说道:“何训导,你不必如此急切,容我慢慢道来。左右我就站在公堂之上,与你对峙,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扯到知府大人呢?”
“知府大人自是比你我二人聪慧,难道何训导不这么想?”
“你!知府大人才高八斗,此事,治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吾等亦心生敬佩。”
何训导恭恭敬敬地朝刘知府鞠了一个躬。
“季秀才,你继续道来。”
刘知府没有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何训导,反倒颔首示意季少淮继续。
“小生昨日去赌坊,并未赌博,而是找赌徒们询问一件事。”
季少淮盯着何训导,一字一句说:“我去确认,那日何训导去赌坊,到底有没有赌钱。”
“几个人一听何训导的名字,就说此人最近出手大方,一出手便是五六两银子,各个都在探听何训导在哪里做什么营生呢?”
“可是,我们府学的何训导,怎么可能告诉他们,他就是府学之中的训导,所得俸禄每月不过十两左右。”
何训导嗤笑一声,反驳:“就算我只有八两的俸禄,拿五六两去赌坊,又有什么不对?”
“是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你在长乐府是有妻儿的,我寻到你的住处,问过你的街坊邻居,这几月,你不间断地购置家具与器物。”
季少淮莞尔一笑,继而说:“你每几日便要去赌坊,还购置许多家具与器物。何训导,你的钱怕是经不起你这样的花销吧?你说未曾高价售卖,那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季少淮取出搜集到的路人的证词,递交给刘知府。
何训导却站在原地,停顿许久,才接上季少淮的话:“我变卖了妻儿的嫁妆,才得来的银钱,你非得在公堂之上细究。”
“好,你说你去哪家当铺卖的,知府大人这就派人去哪个当铺查。”
季少淮整理完衣袖,站回原处,平淡说:“说不出来也没有关系,认罪就是。”
何训导没有说话。
“你确实是以低价出售,可是,也是你告诉售卖之人,要高价售给其他学子!况且,你拿的不是售卖册子的银钱,而是卖这些失踪学子的银钱!”
“你又有何证据?”
何训导低垂的头瞬间抬起,他恨恨地望着季少淮。
“竖子!没有证据,就敢到公堂之上胡言乱语?”
“我如何知道?我自然是去了杭宇东的家,他的母亲递交给我的。她给我,你毁我季府声誉的凭证。她也给我,你与白府沟通的书信。这是你去白府要找的吧?“
季少淮从袖中抽出薄薄书信,摇晃了一下,“我看过,这里面记录了你与白府所谓的买卖。”
“给我!”
何训导喝道,朝季少淮扑来,被他轻身躲开。
“把他押住!”
随着刘知府惊堂木拍下,何训导很快被控制住。
他眼见大势已去,好似昏迷般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