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站在前排,隐隐约约听见贾文涛“呲”了一声,才回到队伍末尾。
尽管出了这个小插曲,但在训导的催促下,众人还是在巳时三刻便谒圣结束。
“众学子列队整齐,随本官一同前往明伦堂。”
王晟等人跟着训导,再次穿过四斋,上广桥,渡泮水,到达露台。
府学甚大,王晟来时尚未感到热意,归时一至露台,汗水不自觉地滴落。
好在露台距离明伦堂不远,途经之地,左右两侧分别有会文楼、馔堂、尊经阁与敬一楼。
往北走不过多久,便到了明伦堂。
除却两位训导,其余训导均站在齐位,与教授、学官一同注视着慢步向前的众学子。
两位训导与教授拱手行礼,复归其位。
立于中间的教授,鬓发斑白,银须如瀑,已然暮年之态,背脊却依旧挺拔。
只听得他朗声说道:“尔等是天启七年长乐府院试中榜之人,无论所中之榜是正榜,或副榜,均是我国之栋梁。经凭学政下发的红案,特邀众人行入泮仪式。”
“本官乃府学教授,姓彭,各位可以称我为彭教授。”
“彭教授。”
众人依次行礼,他又继续说道:“下面由阎学官主持本次入泮仪式。”
阎学官站至左侧,入座其位,其余先生亦是一一入座。
他依次介绍诸位先生的具体情况,随后高声而言:“下面将行入泮礼第二项内容,行拜师礼。请诸学子诵读拜师帖,与众师长行礼。”
“一拜,师德尊崇,立德立人。再拜,传学授业,教化解惑。三拜,感念师恩,天地为鉴。”
众人随之诵读拜师帖。
“呈礼。”
王晟第一位呈上拜师礼,退下后,第二位季少淮紧接着跟上,依次递交拜师礼。
“同窗行礼,以表友爱。”
等着众人行礼完毕,阎学官高唱:“下面,将行净手礼。意为屏除杂念,努力学习。”
“第一位上前来,净手。”
王晟在阎学官高唱时,就准备好。
他缓步上前,将手将手至置于盆中,别的不说,这盆冰凉的水暂且能缓解酷暑产生的一丝热意。
接下来便是开笔礼。先由各位师长,选择一列学子,手持朱笔,在学子的眉心处点上一颗红痣,意为开智吉祥。紧随其后便是击鼓明智,警示学生用功读书。最后就是填写亲供。
王晟还未来得及感受毛笔在点在额头的触觉,就已行至最后一个流程。
所谓的亲供,就是要将自己的年龄、籍贯、曾祖父、祖父、父亲的名讳写入其中,当然,还必须注明自己身中、面白、有须无须等等的信息,就是古代版的花名册。
这些信息填写完毕,由老师统一整理后,提交至学宫存档。
王晟一一写下自己的信息,轮到身中时,笔墨一顿,再继续写明。
只因这身高是他的一大痛苦,自己虽高得王旲,但却不多,根据自己的测量,换算成后代的高度大约有一米六三左右,这让先前一米八几的他如何能接受?
王晟淡淡想着,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也才十三岁。
大约是见了周围同窗的高度,心里难免暗自嘀咕吧。
他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的写下,面白,无须,无瘢痕。
入泮礼一行,时光转瞬即逝。
阎学官宣布结束,等着众夫子离席,在场的学子均按捺不住自己,或是独立或是呼朋唤友,前往馔堂。
“王兄,走吧。”
季少淮从袖中取出折扇,朝着自己与王晟两人扇着风。一边扇风,一边询问。
“嗯。季兄,走吧。”
王晟回头应声,想要询问巴灼新是否一同用餐,却发现他已不知所踪。
“巴兄刚刚与我说,要去寻良平,让我们莫要因为等他们二人,耽误用餐时辰。”
季少淮察觉到王晟的目光,开口解释一番。
“好,那我们快走吧。若是去得晚,等我们二人到时,馔堂恐怕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了。”
季少淮原本扇着风,找寻树荫一路前行,听见王晟说这话,想到早上的情形,拿扇子遮挡面部,疾步走到王晟身旁。
“王兄,为何这么说?”
“季兄有所不知,馔堂每天的菜品估计是有供应量的。我们用朝食时,便已空了几盘菜,中午应是同种情形。”
季少淮迟疑半刻,还是没能说出去酒楼用餐一事。只因学官通知,下午自己要将所选课程报递交给白学官,过时不候。
如果自己去酒楼,这一去一回,少不得花上一个时辰。
馔堂果然人满为患,王晟与季少淮来得算早,二人都点上一条糖醋酸笋鱼、一个鸡蛋、配上一碟时蔬青菜。
王晟与季少淮安静用餐,两人未曾说话。
天气炎热,一路走来,二人早已大汗淋漓,都想着赶紧吃完,回号房换身衣服,既有默契地一声不吭,闷头用餐。
倒是贾文涛不知从何处寻来,做到王晟的身旁,张口质疑道:“你为何不叫我?”
王晟往右一瞥,看见贾文涛大概率是冲着自己来的,连饭菜都没打,左眼一个字“恼”,右眼一个字“火”,心思全写在脸上。
“我早晨喊你,你未曾起来,反而说我扰你清净。”
王晟说话也不耽误下筷地速度,一旁的季少淮停下动作,取出一块手帕擦拭额间的细汗,淡淡望向贾文涛:“我亦喊过你,你说稍等片刻便起。”
“你们两个人,我没醒,不会再喊喊我吗?我们都是同院之人,我在训导面前丢了颜面,也等于你们丢了颜面。”
王晟与季少淮对视一眼,并没有回复贾文涛的话。
一时间,这个角落骤然安静,邻桌的同窗不自觉地将目光飘向这里。
如果,贾文涛好生说话,嘱托王晟与季少淮二人下次务必喊醒他,没准能答应。
只是,他又犯了老毛病。
他没有认识反思自己的错误,反倒将错误推给他人。
别人喊他是同窗之谊,不喊,也无人能从道德上指责。
读圣贤书,做圣贤人,本就是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