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能理解柳昭星的苦心。
她眼见介绍人大伯母这么说,瞧见好处,没瞧见坏处。
柳昭星本心不坏,差在见解。
差在害怕世俗的眼光,无非是周围的村民都这么做,自己不这么做就显得格格不入。
“娘,先前是我语气上出了差错,是我的不是。我明白娘的良苦用心,所以,我从没有拦着娘的意思,此番不过是想问清楚他的家庭境况。”
王晟先赔了一句不是,紧接着缓缓道来:“娘只瞧见表面,不探究内里,这等结亲的方式是万万不行的。”
“为何大伯母在我得第一时,再来找娘?无非是因为我的缘故。娘,你听说过一个典故吗?”
“什么典故?”
柳昭星听王晟这句话,不再纠结先前言语上的问题,好奇说道。
“有人去集市买物件,随之带回家的有两条草绳。这两条草绳从重量、材质、长度等方面均一致,可两者价钱天差地别。一者售价两三文,一者售价三十文有余。”
“娘,你可知是何缘故?”
“哥!你快说!”
王静静一向爱听王晟讲故事,可王晟自从考完院试,就也没了空闲,整天在房间涂涂改改,写稿子。
她也不敢打扰,这下逮着机会,不得催促催促。
两人果真是母女,她们俩同种模样,眼巴巴地望着王晟。
王晟不含糊,直接解答道:“草绳与草绳之间并无不同,可因他们捆绑之物不同,价格因此产生差异。”
“捆着地里白菜卖的草绳,只得两三文钱,可捆鱼蟹售卖,可得三十文,甚至上百文。”
越朝随着蟹八件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食蟹,这价钱自然也就上去了,因而捆着蟹类卖的草绳最贵。
“大伯母为何早不说,晚不说,非得等我考上童生,还是府案首才提此事,无非是先前我们家未有值得她看得中的人与物,不想提罢了。”
“又为何不早早登门拜访?我那时是府案首,还不是秀才,说没有黄道吉日,不过是晚后延期的托词。她本人在镇上,消息自是灵通,得知我中了案首,才旧事重提。”
“而且,为何先前不告知具体家境?或是大伯母随口一提,还未通知那家人,或是此人家境有隐情,不便多说。”
王晟心想,恐怕不止如此。
王文智一家,自从出了王显墨水一事,就搬到清河镇上去,好些年没联系,这冷不丁给自家说媒,是何心思,不好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先前看不上,不在意王晟一家,就像王炅一家,他们至今觉得王晟所中的案首无用,才给柳昭星安排那样的位置。
大伯娘看见了这事成带来的利,说媒说成,不说银钱,人情算是欠下了。既然欠下人情,其他事件好追究吗?
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如果让王晟选择,宁愿托着名的媒人寻亲事,结亲家,也不愿在此事上,与这等人家再多牵扯。
况且,结亲结的是两家欢喜,而不是具体姓甚名谁,做何事,家里几人,都不愿意说,只愿提那些个优势。
王文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没钱吗?
他有,可他再多的家财都被挥霍干净,王静静必定不能嫁与这种人,嫁过去风光,以后有的是苦日子。
“我这不是想着,他们家理亏那么多次,没准这次诚心介绍呢?”
柳昭星的想法十分简单,想着没准是他们一家良心发现,才给王静静寻得这么一门好亲事。
王晟却是不信,也不敢赌,赌错了,毁的是自家妹妹一生。
“娘,我们没办法估量他人的心思,只有左右自己的行为。静静还小,我尚且在科考,此去府城以三年为期,三年后我必将参加乡试,盼能早日得中。”
“不能只考虑眼前,要思量长久。假使我三年后未中,我们可能还在王家村或者清河镇上生活,万一中举,就有其它谋生的活路,举家迁离此地也有可能。”
“娘,你定下这门亲事,以后难免受骨肉分离之苦,何不等之后再考虑?”
王晟逐条分析,劝诫柳昭星。
他一去府城,短则一年,长则三年。这不知其数之年,如若家人犯了糊涂,自己不在身边,拦都拦不住。
只有通俗易懂的话,才能让她明白。
柳昭星听见王晟所说,思考前因后果,惊奇的发现如此贴合。
这一下,她好不容易从宴席回来就平静的心“砰砰”直跳,差点因为自己一时之差,害了大丫一辈子。
她又细想王大嫂,还未分家之时,自己陪嫁物件都以各种方式被讨了过去,问其归期俱是不知。
这回,是自己在河边洗浣衣物,架不住相熟的妇人一个又一个的问亲事,心下焦急。
刚巧王大嫂寻来,特地在柳昭星回去的路上等候,提了此事。
乍一听这事,还以为是仙鹤送礼,这下一听,不知是那阎王敲锣寻来,还是牢里衙役送给囚犯的断头饭。
柳昭星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提声说道:“我糊涂了,明日我就回绝了去。”
王文秋听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有呵斥王晟的意思。
“你听晟儿的吧,一家人聚在一起才好。”
“娘!之前的事情你忘了吗?”
王静静这小脑袋瓜一转,把自己从小记到现在的事情说了出来。
“还未分家时,奶要娘去田里帮忙,中午未曾有空回来。”
“大伯母掌勺抄了一大桌好菜,有好多肉。”
“可是,祖母却给我和哥哥吃馊的菜,要不是哥哥闻见味道不对,倒给大黄,我和哥哥不知道跑几趟如厕。”
“怎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
王文秋不禁问道,转头看向柳昭星。
柳昭星全想起来。
那时自己忙着收割稻子,早已累趴下。王晟与王静静又小,以为是幼童玩笑话,没想到此事竟是真的。
王晟早已不是原来的他,回答不出来,一并望向柳昭星寻求答案。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柳昭星不禁懊悔,苦笑说道:“农忙太累人,我以为是假的,醒来就忘了。”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眼下回绝大嫂的好意,就说还早着,想多留几年。”
王文秋一锤定音,此事便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