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你们都不要哭。
救护车闪着流灯,响着鸣笛,一路畅通无阻,用最短时间开进盛北医院。
温沁祎远远就看见了白青也。
她孤身等在抢救入口处,一身纯白大褂,褂子下小腿纤细,穿了一双和褂子同色的小白鞋。
身影羸弱得,就要虚飘了似的。
而且,白青也特意摘了医生胸牌,口罩帽子全副武装。
不细看那双清澈如春水的眼睛,她只是众多医护里的一个。
救护车一停,温沁祎第一个跳下来。
周廷衍和付野迅速往车下抬病床。
“白白。”温沁祎握了握白青也的手,和商仲安身上一样,无比冰凉。
白青也回握温沁祎,无声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扛得住。
一路与时间赛跑的慌忙,白青也一句话也不说,全程卖着力推病床,跟着奔跑。
直到商仲安被推进抢救室。
在门闭合的最后一刻,最前面的主治医师放下手里的电话,回头向白青也点了下头。
白青也始终都知道,能进盛北医院,一直有商仲安的熟人在暗中照顾着。
所以,白青也和那个高层通了电话。
她苦苦请求,商仲安的抢救,她一定要陪同和参与。
最后终于如愿,在最后一刻,白青也破例跨科室进了抢救室。
门终于关闭,走廊里瞬时空绝而沉寂。
此刻,周廷衍胸膛不仅被商仲安冰得冷凉,又无比空落。
他忽然倾身抱住温沁祎。
侧脸枕在她头顶,这样抱了好一会儿。
周廷衍嗓音涩哑而痛苦,“桃……你要好好的,永远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温沁祎环抱住周廷衍的腰,轻轻拍了拍。
她知道他此刻的难受。
“不会的,周周,我一直在,白天在故宫,晚上在小洋楼。”
周廷衍呼吸发着颤,将温沁祎抱得更紧。
“你要说话算话,否则我再找到你,一定让你吃尽苦头。”
温沁祎轻轻抚摸周廷衍的背。
一下下,从上到下,安抚小孩子一样。
“我不要吃苦头,周周,我不离开你,我要跟你吃甜头。”
-
抢救室里,商仲安不停地做着梦。
他一个人开着车,穿梭在深冬的夜里,天忽然就下起了雪。
雪花被寒风刮得横飞,纷纷扰扰乱在黑空中。
路边的高灯投下昏幽的黄光,雪花看着更加纷乱迷眼。
就快到家时,商仲安忽然看见路边蹲了一个人。
她没穿棉衣,胸口前好像染了殷红鲜血,高高马尾很松乱。
皮筋几乎脱到发尾,就要滑下去。
路灯下,她用双臂抱紧自己,一边打着哆嗦,一边低低地啜泣。
商仲安减速,在她身边停了车,侧身去推开副驾车门。
“天这么冷,别哭了,先上车。”他对她说。
……
后来,他们在隔年的大雪夜相爱了。
白青也不会解的题拿给商仲安看,“商商,这些题,你还记得吗?”
商仲安拿过题一看,长指很快在试卷上点了下,“坐下,我教你。”
那些题,商仲安被强行按头做过无数次。
做不对,商母会给他制定相应的惩罚。
所以,现在几乎所有题,读个开头,商仲安就能猜出结尾,估计这辈子都刻在骨子里。
-
商仲安写毛笔字时,白青也会给他沏茶。
她喜欢他身上的墨香,也喜欢他的尔雅有气度。
他们会迎着晨光,一起在厨房里做早餐。
也会踩着暮色,手牵手去买鲜花,去挑甜甜的果子。
有一次,白青也想吃甘蔗,深紫色的甘蔗,长长一根。
商仲安给拎回家后,笑说:“宝宝,我们今晚有事情做了。”
果然,俩人面对面吃了好久都吃不完,最后,嚼得腮颊泛起酸痛。
白青也揉揉脸颊,盈盈笑着看商仲安,“短时间都不能亲亲了。”
“也不是。”商仲安起身,白青也唇上软软一印。
“我可以亲你。”他一说话,全是甘蔗甜丝丝的香气。
他俩的恋爱,永远可以用甘蔗的甜香去形容。
白青也双手托着脸颊看商仲安,“商商,我还想要亲亲。”
商仲安干脆起身,走到白青也这边,把她抱在腿上坐好,“宝宝,回头。”
白青也一回头就碰上了商仲安的唇。
这时候,他们还仅止于此。
……
商仲安和白青也的每个重要节点,好像都发生在冬天,也都下着雪。
白青也大一寒假放假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地上落了厚厚软软一层绵白。
白青也从宿舍出来,一眼就看见撑着伞,站在雪地里等他的人。
商仲安伞上也落了好厚一层白,可见他等了有好一会儿。
不远处停着的,是他的车,也淋了雪。
纷纷大雪里的商仲安,是那么高雅清冷。
但是一回头,他就变为她的和风细雨。
白青也笑着喊他的背影,“商商!”
商仲安举着伞回头,笑得温和,“宝宝。”
他踩着雪去接白青也手里的拉杆箱,“这么轻,想想落东西没有。”
白青也双手挽紧商仲安手臂。
“没落,没落,快走吧,你鞋都淋湿了。”
那晚的雪下了一整夜。
那个雪夜,是他们的第一次交付与浓情。
昏黄壁灯,暗蓝色被褥,浅色家居服的商仲安,纯白裙子的白青也。
他的吻很温柔,像是极致安抚。
他的手很温情,怕带给她惊吓。
白青也陷在暄软的床榻里,生涩地抱着商仲安的肩背。
在他的绵长柔吻中,白色裙摆蹭滑到了小腹,白青也声息越来越乱。
商仲安停了吻,温声问她:“宝宝在怕么?怕就不要了。”
“商商,”白青也眼睛都不敢睁开,紧紧闭着说话,“我是第一次,你一会儿对我温柔点。”
“嗯。”商仲安给白青也擦额角的细汗。
声线又低又柔,“宝宝,我也没有过,有不好的,你及时告诉我,我及时纠正。”
白青也依旧不敢睁眼,声音娇弱地都要听不见,“好。”
那晚,白青也的雪色裙子就停留在她平滑的小腹。
没再被往上推。
商仲安没碰也没看,他知道,再往上是她最不想被知晓的痛痕。
……
窗外的雪就那么簌簌落着,一层层铺高,铺高。
白青也紧紧抱住商仲安,抱住温文尔雅下,他的深情有力。
雪路越落越厚,昏黄灯影好像开始明暗不定。
白青也眼角终于有清泪不可控地溢出,才大大喘了口气。
商仲安用指腹给她擦泪,“这次……还好么宝宝?”
“嗯……”白青也睁开一点眼隙去看商仲安。
他眼里盛有一汪醉了的清泉似的,额角有汗,冷白皮肤变得薄粉一层。
原来,欲后的商仲安是这个样子啊。
白青也又赶快闭了眼睛,双手羞涩地撑着他胸膛躲了进去。
可是商仲安刚活动后的胸膛好热,白青也鼻尖立时闷出一层汗。
“出来宝宝,不嫌热么?”
商仲安柔声地笑,“我们去喝水,喝完水去洗澡。”
……
抢救床上,商仲安完全浸入无数零零碎碎的梦,很清晰,很深刻。
梦境按着时间线从头至尾走了一遍。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商仲安身边始终有白青也。
也有周廷衍和沈从珘,他俩等在故宫外的盛阳路上,给他打电话:
“仲安,我们定了盛兰饭店,等你下班一起去打牌,喝酒。”
商仲安没有一丝力气,感觉自己好累好累啊。
坐在办公桌前,翻书都翻不过一页。
“廷衍,从珘,下次吧,下次我再赴约,这次不能了,对不起。”商仲安气息薄弱地回答。
整个美梦,直到商仲安西装革履,胸戴“新郎”字样的红花,弯腰落进婚车后为止。
所有都按下永停,梦境化为无边无际的灰白,紧随陷进一片黑暗。
抢救室里温度很低,医护待久了都有点冷。
白青也全程参与商仲安的抢救,眼看着他被摆弄来摆弄去。
商仲安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痕迹,甚至有和她在一起时的和风细雨。
可是,就在商仲安所有美梦停止的那一刻,
他的心跳忽地拉成一条白色直线。
安静的空间里,生命监护仪骤然发出报警声:
“滴、滴、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