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兰饭店。
周廷衍的手机震了又震,他一遍遍拒接。
脸色也逐渐凝重,五官看着都越发凌厉。
温沁祎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半开玩笑地问周廷衍:“周周,你不会认识我之前就偷偷有家了吧?”
“有,”周廷衍握了下温沁祎的腰,“我爸打来的,也算一丁点家。”
“琬琬,我去接一下。”
周廷衍也没管别人看不看得见,在温沁祎脸颊亲了下。
他没出包厢,就站在水系景观那边,长身玉立,对着窗子。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
周廷衍单手伸进西裤口袋,嗓音极其不耐烦,温沁祎隐约听他说:
“你再说一遍,谁订婚?”
温沁祎看着周廷衍的背影,他不屑地耸肩一笑,回复那边:“等着我好了。”
这顿饭,因为周廷衍的提前离席而结束,他只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
临走前,周廷衍交代商仲安把温沁祎送回家。
一行人出了盛兰饭店,沈从珘因为喝醉被姐姐开车接走。
临走前一直念念叨叨,“林惜凝,你个狠心女人……”
最后,护送女士的任务落到商仲安一个人身上。
饭店门口,温沁祎对商仲安说:“院长,不用送我,我家最远,我叫个代驾就行。”
商仲安不同意,“太晚了,不安全,你不用这么客气,在外我们是朋友,你就当为了让周廷衍放心。”
这个时候,一辆梅赛德斯开到附近停稳。
温则行落了车窗,单臂搭在窗沿上,鸣了下笛。
仅仅偏出半张脸,朝这边喊侄女:“琬琬,上车。”
温则行心情还算不错,因为他没看见周廷衍。
唯一在场的男人是博物院院长,已成家。
温沁祎朝温则行摆摆手,“小叔,我马上就过去。”
温则行总是给温沁祎浓浓的安全感,大树一样荫蔽在她的小小世界。
同朋友们嘱咐几句后,温沁祎一溜小跑坐进副驾。
“小叔,你真好。”
“少贫,什么菜那么好吃,至于吃到现在。”
温沁祎和小叔说了几句就彻底安静下去。
窗外,万家灯火在极速倒退。
周廷衍回家了,他没和她说究竟因为什么。
但是显然,他心情非常不好,而且很着急。
-
商仲安叫的代驾来了。
他坐进副驾,抬眼,行车记录仪的小红点一直在闪,他抬手点了关闭。
林惜凝和白青也坐到后座。
白青也家比林惜凝家还远些,林惜凝下车后,除了代驾,就剩她和商仲安。
商仲安的手当时割得太深,也没去医院处理,反复感染。
上车关车门时,伤口不经意间就裂了。
白青也看见他在前面抽了几次纸巾,按到手心里。
“你去医院缝针算了。”
白青也终于忍不住在后面说话,声音绵绵的,和商仲安在路边捡到她时,几乎无差。
商仲安今晚对她已经很避嫌,正眼应该都没搭一下。
如果没有林惜凝一起,白青也不会上他的车。
她知分寸,她知道她和商仲安再也没有以后。
这个时候,商仲安倒是回了头,昏幽的灯色罩在他侧脸上,可望而不可及。
“你一晚上都在看我的手,你看看你自己脸上。”
商仲安永远那么谦谦君子,说起话来也温声沉稳。
白青也拿出化妆镜,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唇边沾了一粒小小的白色芝麻。
白青也将芝麻轻轻捻进指腹。
那么小粒的一颗,却像生出了无数尖刺,深深刺进皮肉,很疼。
白青也觉得,饭桌上,她看商仲安的手时,已经表现得很无意,一闪而过。
而她唇边的小小粒白色芝麻,他又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白青也没回话,默默低下头,两串眼泪顺着脸颊流进高领毛衣。
她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以前,陈迦雯她们欺负她时,用毛巾堵住她的嘴,不叫她出声,她只能默默流泪。
慢慢,她就练成了哭泣无声的本领。
车里,白青也没抬头,一张纸巾却递到她眼前。
商仲安掌心的伤疤放大在眼前。
她好想去握握他的手,问问他是不是很疼。
最终,白青也别过脸去面向窗外,连纸巾也没接,“你不缝就等死好了。”
商仲安回过头去,“明天就缝。”他说。
……
周廷衍到家时,家里好生热闹。
除了父亲周近戎,陈晖,陈韵聆,陈迦雯在。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周廷琛也在。
一见周廷衍进门,陈迦雯脸上立刻漾开笑意,“阿衍,你回来了?”
周廷琛从沙发起身,叫周廷衍:“哥。”
周廷衍脱了大衣,随手递给门边的阿姨。
他看也不看陈迦雯,只问周廷琛:“下雪天腿还疼么?”
外人猜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早就不疼了,哥。”周廷琛倒是回答得顺溜,一点没有记仇的样子。
给陈韵聆气得狠狠剜了儿子一眼。
周廷衍步步走近,用那张矜冷无情的脸,环视一圈沙发上围坐的人,英俊眉目像是浸了冬夜的凛冽。
“人这么全,有丧事?”周廷衍一开口就是火药味。
他不由想起在美国的那几年,可以合法持枪。
周廷衍自然也有。
他唇角倏然浮起不知何意的笑,“这要是在美国就好了。”
谁也不知道周廷衍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说丧事,谁还听不明白。
今晚,陈家是来商议周廷衍和陈迦雯的订婚日期。
结果,周廷衍一被叫回来就问有丧事。
周近戎看了眼陈晖,陈晖脸色黑着,陈韵聆也一样。
周近戎脸色沉下来,“阿衍,怎么说话?”
“既然人全,”周廷衍走到陈迦雯身边坐下,“那我就浪费些时间,把事和你们讲清楚。”
原本周廷衍走向陈迦雯身边时,她非常开心。
可他一坐下就不对了,身上有淡淡的白桃香味。
吃一两个桃子肯定不会留下味道,一定是有女人贴到周廷衍身上才留下的。
周廷衍在故意恶心陈迦雯。
陈迦雯双手抓住皮质沙发,手指攥得生疼。
周廷衍态度冷硬又散漫,先抬手向阿姨示意,“雪茄,谢谢。”
然后松了松精致的领带,转头对陈迦雯说:“这么快就要和我订婚,掐你脖子,忘了?”
陈迦雯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周廷衍的手还掐在她脖子上。
陈晖终于坐不住,“阿衍,你什么意思?你对迦雯做了什么?”
“差点给她掐死而已。”周廷衍无声冷笑,“这个婚,我不订。”
陈晖的脸已经彻底黑到底,奈何这个女婿他想要,用处太大。
他不好发作。
阿姨将雪茄,木条,火机一并递给周廷衍。
恭恭敬敬地不敢出一声,周廷衍一回来,家里的氛围变得极其紧张。
“阿衍,迦雯哪里都好,身高,样貌处处配得上你……”
周廷衍燃着雪茄,头也不抬地截断周近戎的话,“所以,这么好的人,是要嫁我守活寡么?”
雪茄被燃出甜木香,周廷衍继续说:“怎么嫁我,过几年再怎么完好地给娘家还回去?”
周廷衍如此态度,周近戎脸上终于挂不住。
“周廷衍,你要造反?”周近戎按灭手里的烟,“你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周廷衍吸了口雪茄,青色烟雾薄薄散出。
接下来的话,彻底让今天这个局破得稀碎。
“我行不了男女之事。”
周廷衍先后看了父亲和陈韵聆,“九岁那年的一个深夜,你俩在沙发上苟且,恰好被我看见,留下病了。”
周廷衍又看陈迦雯,“这样,你还嫁么?”
“周廷衍,你闭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胡说什么?”周近戎脸色几近铁青。
周廷衍却不屑地笑。
“哦,对了,当时陈韵聆在下面,你在上面,好一个热情澎湃,而我妈在楼上卧房,她抑郁症发作睡不着觉,我出来给她找安眠药。”
“你们说,巧不巧?”
周廷衍英俊面容隐在青烟之后,却看得出眼眶猩红,那一幕在脑海里清晰无比。
空气中的味道都变得恶心,雪茄味都遮不住,一缕缕灌进周廷衍呼吸。
“周廷衍,你给我滚,现在就滚出去!”
周近戎从沙发上豁得站起,也不知是要拽周廷衍,还是要打他。
却被周廷衍立刻握住了手腕,一动都动不了。
周廷衍在烟雾后冷笑,“我正有此意呢。”
在座最小的,是周廷琛,他惊异且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韵聆。
“妈,你竟然做那样的事?你和我不是这样解释的。”
“儿子,不是……”陈韵聆去拉周廷琛的手臂。
周廷琛甩开她起身,高高瘦瘦的个子,弯腰拾起脚边的篮球,猛力一扔,一个高大的花瓶应声倒下。
碎了一地。
周廷衍把雪茄从指间扔出去,“我就说有丧事。”
他起身,高挺的背影一步步出了门。
谁也不知道,周廷衍还没走到车库,史无前例的剧烈疼痛已经将他彻底撕裂。
疼到他失去意识,临出门时大衣也顾不得拿。
深夜寒风中,周廷衍双手抱住头,高大身影如花瓶般,骤然垂坠于夜色。
付野奋力跑过来,于最后一刻拉住了周廷衍的肩。
周廷衍在车里缓了好久才恢复意识,艰难地对付野说:“去小洋楼。”
他忽然离席,温沁祎今晚怕是会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