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里抱的,是故宫里的猫,也就是皇家御猫的后代,别伤了,丢了。”
一道女声从背后传来。
温沁祎在现实生活中,从未听过如此标准的普通话。
字正腔圆,音色尤为优美,一句简单的话,硬是听出一种说不清的感染力。
温沁祎回头,是一位正装打扮的年轻女子,头发挽得干净利落,化精致淡妆。
“谢谢提醒,不然我当是普通的猫呢。”
温沁祎笑着道谢,看见对方白衬衫领口别着一个无线麦克风。
下方又挂了名牌,故宫博物院解说:洛绯绯。
洛绯绯端方一笑,“客气。”
随后顺着台阶向下走,职业高跟鞋敲着石阶,声音却很轻。
洛绯绯不笑时,面容很清冷,带着禁欲的疏离,直觉让人难以接近。
这时,寄思阁中传出敲击铁磬的声音,音色明净昂长,震人心弦。
声声回荡在胸腔里一样。
温沁祎回过头,看见寄思阁院中有人正在敬香。
就是那个黑衣黑裤的男人。
他恭敬地立在佛像前,双手捻起三炷香,用打火机点燃,再高高举过头顶,虔诚地弯下腰身,拜了三拜。
白色烟雾在他身边缭绕,白色颜料入水一样,丝丝缕缕化开,模糊了男人的容颜。
燃烧的檀香味浅浅渗入温沁祎呼吸。
当那人把三炷香小心插进香炉时,天空忽然飘起蒙蒙小雨。
初秋的雨,就着微微秋风,带来丝丝凉意。
黑猫许是受了惊,从温沁祎怀里一挣,“嗖”一下,跳进了寄思阁的院落。
皇家御猫的后代……只这一个念想。
温沁祎双手迅速撑住护栏翻了过去,两脚伸到高墙上踩稳,纵身一跃。
整个过程飒爽得不比黑猫慢多少。
只听“扑通”一声!
似有重物砸地,惊扰了那边敬香的人。
周廷衍带着审视,缓缓转身。
俊美眉目从静至冷,又从冷至不可思议。
高墙下,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半蹲半趴,双手撑地,发带横在脸上。
整个人姿势怪异,且丑,与身上端庄柔美的装扮格格不入。
而,抬起的那张灵俏的脸,不是温沁祎是谁?
她就像富贵邻家生下的调皮小女儿,为了出去撒野,翻墙出逃。
也不怕摔破了脸,摔断了骨头。
周廷衍看着窜过来的黑猫,慢条斯理地弯下腰身。
手速却很快,很准,大掌一把掐住黑猫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喵呜,
喵呜……
周廷衍提着黑猫说话:“放猫咬人,又急得跳墙,是为了来找我讨项链?”
原来,敬香的人真的是周廷衍。
可单手提猫的架势,令温沁祎瞬时想起他在荒岛上徒手杀蛇的事。
温沁祎爬起身,胡乱拍拍手上沾的的沙土。
几步跑过去,从周廷衍手上抢过黑猫,抱到怀里。
“我哪有那么小气,为了一条项链跳这么高的墙,我是怕猫跑了。”
温沁祎低头抚摸黑猫的圆脑瓜儿,“它是皇家御猫的后代,丢了可不是挨骂那么简单。”
“是么?”周廷衍脸上有淡淡笑意,“你现在大概也要挨骂。”
温沁祎抬头看他,“为什么,从哪说起?”
周廷衍没回答,握过温沁祎的雪白细腕,将人拉到敬香台前面。
付野撑开一把黑伞,遮在两人头顶。
伞外小雨沙沙。
周廷衍面向敬香台,无比认真,“黄绾意女士,刚才是她惊扰了您的香火,她姓温,叫琬琬。”
男人向满脸惊慌的温沁祎侧目,一张俊脸很是严肃。
“琬琬,和我妈打个招呼,她认识了你,就不会怪你。”
温沁祎脊背一凉,小臂汗毛竖起。
赶忙抱着猫,对着敬香台深深鞠了一躬。
弯腰时旗袍开叉轻轻分开,露出一条细腻的雪白,恰好落进周廷衍低垂的眼眸。
寄思阁是净地,男人立即移开眼睛。
“对不起阿姨,刚刚是我鲁莽,惊扰了您——”
温沁祎正在组织语言,“我下次,不是……”
她极少这样紧张,手心都在发热,却听见周廷衍在一旁低声闷笑。
温沁祎慢慢抬头,“周廷衍,周先生。”
她瞪他英俊的侧颜,瞪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你故意吓我?”
“你怕?”周廷衍收敛笑意,“跳高墙都不怕,还怕我妈?”
话一落,周廷衍就挨了温沁祎结结实实一拳,可男人的臂膀坚硬,反而打得她指骨发痛。
“妈,有人打你儿子。”周廷衍对着敬香台说。
明明是一句玩笑,可温沁祎听周廷衍叫“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谁不渴望母爱呢。
温沁祎说话声音不太大,“阿姨,明明是他先吓我。”
寄思阁里烟雨朦胧,檀香气弥漫,蒙蒙雨丝轻声落在黑伞上。
伞下,周廷衍抬头望向古老的阁楼,同温沁祎说:“我妈就在里面寄存,琬琬,你不要怕,她很温柔。”
黄绾意走后,“小盒子”被周廷衍寄放在寄思阁。
没有送回港岛,也没有进周家墓园。
黄绾意嫁给父亲周近戎时,他是去港岛做船运生意的富商。
但是当地的黄家,比来做生意的周家资金更加雄厚,在金融界屈指可数。
当初黄家不同意这门亲事,最终又没拗过黄绾意的坚持。
寄思阁,清净,安心,脱离世俗。
所以,周廷衍把母亲安放在这里。
“老板,您有电话。”
身后,付野将周廷衍的手机在前面两人之间递来。
周廷衍接过,“婆婆……”
温沁祎只听得懂周廷衍用粤语叫了声“婆婆”,后面的一句也听不懂。
他讲电话时,眉头始终微微蹙起。
电话挂断后,周廷衍忽然侧过脸问温沁祎:
“你想要什么款式的项链,和之前的一样?今晚我飞港岛,过些日子给你带回一条。”
“项链要不要都行。”温沁祎有些好奇,问他,“你是哪里人?”
“黄女士是港岛人,所以我也是,但我大多时间在盛北。”
周廷衍无声地笑,“对我感兴趣?”
“哦,怕你不还项链跑路。”
温沁祎将怀里的黑猫往上抱了抱,“周廷衍,我要回去上班了,你忙。”
“是从高墙跳过去么?”周廷衍似笑不笑地问。
温沁祎也在笑,“那需要你托我一下,托不托得动?”
周廷衍脸上笑意加深,低声说:“两个你也托得动,不过,我托你哪?”
温沁祎笑开了,温柔杏桃色号的唇,洁白的牙齿。
“给你,托—付—我的——终身。”她一顿一挫地说。
“温沁祎,”周廷衍审视那张又仙又灵的脸,“我怀疑你在撩我。”
身后,付野撑着黑伞,笑得春风满面。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极度惊恐地收回笑脸,立即保持严肃。
跟在周廷衍身边,付野一向不苟言笑。
浅麦色皮肤,肩宽,个高,双侧大花臂,倒像是大佬身边的马仔。
所以,刚才为何失态?
付野仔细想了想,他没有错,是八百年不笑一回的老板先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