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正经的亲,可亲着亲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就来到床上了。
要不是挽月腹中的孩子及时发出抗议,两人刚刚到底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不堪设想。
挽月又羞又恼,急着把贺宗明驱逐开,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贺宗明却异常黏人,许是死里逃生一回,他对事情的看法改变了不少。
之前不怎么在意挽月肚子里的孩子,这时却把脸贴在了她隆起的肚皮上,隔着衣服细细的感受。
“真的踢你了吗?踢在哪?你能不能和它沟通,让它也跟我打个招呼。”
挽月无语地抿了抿嘴角:
“这哪是我能控制的。”
贺宗明的手轻轻摸向她肚皮,指腹厚重的茧子带来丝丝麻麻的痒。
“乖儿子,能听到吗,给爸爸个回应。”
挽月在黑暗里用力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儿呢。”
贺宗明不假思索说:
“最好别是女儿。”
“你怎么还重男轻女呢?”
挽月又往他腿上踹了一脚,这回真生气了,力气不小。
贺宗明笑着扣住她脚腕,把她腿放回原位。
温声对她解释道:“不是我不喜欢女孩子,只是我们俩的孩子生出来肯定漂亮,这年头,战争说打就打,内政也混乱不堪,漂亮的女孩子比起男孩子总是处境更为艰难。”
羊城虽比春城发达些,思想也豁达点,但并没好多少。
在洋人最早攻城的时候,羊城属于最先被入侵的一波。
洋人弑杀淫虐,侮辱了不知多少平民百姓。
有些不幸的女人因此怀上了孩子,又没有堕胎的勇气,但也不愿意抚养那样的孽种。
男孩子还好,长大后能有力气干活,她们还会考虑留下以后当个依靠。
但如果是女孩子那就惨了,没有人会想要那样一个女儿。
所以就把生下来的那些女孩子,全都丢到最底层的妓院去。
方大帅把军部总部从海城迁居到羊城后,曾对这座城进行过一番整改,其中就封禁了不少窑子。
里面的女人被解救那天,贺宗明的父亲也参与了行动,贺宗明出于好奇心也跟着去看热闹。
然后便发现,其中有不少都是跟黄种人明显不一样的奇特长相,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稀有物。
那些人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眼里却都已经是久经风月的沧桑。
贺宗明听见大人们笑着称呼她们“杂毛”、“鬼妹”。
而后也是亲眼目睹了,那些血统不纯的人是怎么被挖天坑活埋。
当时那些孩子不停哭诉、哀求,说自己无罪的场面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明明那些人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也没有打家劫舍的作恶,她们只是想活着,不惜牺牲尊严,也想要卑微的活下去。
可是处理她们的人,却连这最后一点希望都不肯给。
再长大一些后,贺宗明才意识到那些被活埋的混血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生她们的人把她们当做耻辱。
戏耍她们的人把她们视为玩物。
屠杀她们的人也没有把她们视作生命。
那些孩子是战争中的牺牲品,从被孕育那一刻,她们的存在就成了原罪。
很多人被洋人侵略,没勇气跟洋人作对,便把剩下的仇恨都发泄在了这些“洋人遗留”下来的种子身上。
而在这些可怜的孩子身后,隐藏着的又是无数个曾在战争中遭受苦难的女子的血泪。
贺宗明打从想通的那时起,便意识到了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女子生存的不易。
也是因此,比起女孩子,他更希望自己的后代是男孩。
一旦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孩子生下来也好接替他的位置,去继续保护挽月。
挽月听了贺宗明的解释心情才算好了点,无意识地摸着自己肚子,也禁不住有些希望里面的能是个男孩子。
是啊,现在这个情形,对女孩子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抛开她自己因为身世遭受的苦难不提。
哪怕是苏清漪,那样家境优渥,备受宠爱,张扬自信的女孩子,也都没能自保,最后惨遭毒手。
而她现在,虽然处境比在苏家时好了一些。
但也不过是从苏家那样憋闷窒息的牢笼,换到了一个更大一些,条件更好一些的金笼子,她同样是身不由己,没有自由的。
而普天之下,和她或苏清漪有同样遭遇的女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个世界,就是个吃人的世界。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穷人怕有钱的,富人怕当兵的。
当兵的又怕官职高的,官职高的怕下黑手的。
可在这样一层层的食物链中,却有个唯一不变的底层,那就是女人。
哪怕只是个出苦力的泥腿子,只要他藏有坏心,条件再优秀的女人遇到他,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由己及人,又由人及己,挽月不说话了,低着头难过起来。
贺宗明在她的沉默中意识到什么,他的神色变了变,黑暗中,两人看不见彼此的神情。
挽月只感觉到身边一热,接着便整个人进入温暖的怀抱。
贺宗明搂着她,轻声说:
“只要我活着一天,这辈子除了我以外,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欺负你和孩子。”
挽月忽然抓住他没受伤那只手拿到嘴边,低头就用力咬了下去。
贺宗明身体僵了下,没阻止她的动作。
另一只受伤的手稳着肩膀,放在她后脑,轻轻顺着她的发丝。
他知道,当初那些事,她还在怪他。
但他也同样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时间会模糊很多东西,包括她对他的敌意和仇恨。
两人刚刚玩闹那一瞬,他就感受到了,挽月在他面前展露的情绪,要比之前为了让他放下戒心而刻意装出来的温柔小意真实多了。
而在她所展露出来的真实里,她真心的因为他的安危而掉过泪。
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事情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黑暗中,贺宗明轻轻勾起嘴角。
挽月像只发了疯的小狗,用力咬着他手背。
他却轻轻亲着她发丝,脸上带着笑,忽然若有所思开口:
“你不是总说一个人在家待着没意思吗?我在回来的路上给你找了个朋友,你们两个很像,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