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绾办事很快,赵柔小产的第二日,李淮安就提着补品上门了。
他将补品交给张绾,又同她打听了一些赵稚的消息。
张绾说赵稚性子野,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她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人了。
李淮安有些失望。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一身月白色宋锦料子,心道,可惜赵稚看不到了。
李淮安平日里偏爱深色调的衣物,可赵稚更喜欢浅色系。
他今日特意穿了这一身月白色的宋锦料子。腰间系着的那块白玉,还是前些年,他过生辰时赵稚送给他的。
他今日的鞋子也是用了心选的,鞋底镶嵌着防滑的铜钉,鞋面则是由上好的丝绸制成,既舒适又耐磨,看起来也很漂亮。
张绾送李淮安到府门口,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挽留道,“淮安,马上到晌午了,你同你伯父吃顿午饭再走吧。”
“伯母,我——”李淮安正要说自己还有事,就不留了。
一抬头,他看到赵稚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远远地走了过来,马上改了口,“好啊。”
待两人走近了,李淮安一眼便注意到了男子身上穿的那一袭月白色云锦长袍。
长袍的领口设计得十分精致,边缘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精美的花纹。
袖口上也同样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图案,与领口的花纹相呼应。
随着男子的步伐轻轻摆动,宽大的袖口宛如仙鹤展翅,飘逸而洒脱。
最引人注目的是长袍上云锦特有的纹理,银色的丝线交织在一起,在月白色的底色上若隐若现,给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美感。
李淮安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宋锦料子,与对方一对比,他瞬间黯然失色。
他看向赵稚,她穿的是则是一袭鹅黄色云锦长裙,中腰位置做了挖空织花,裙摆边缘的位置穿了银丝,行动间宛若清辉光转。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一对璧人。
李淮安心里涌起一股酸楚。
“只只?”张绾见到赵稚,有些惊讶。
她一个箭步走过去,想如往常那样抱一抱她,突然想起她的另外一个身份,犹豫了起来。
反倒是赵稚和以前一样,一把紧紧地抱住她,亲昵地喊,“娘,只只可想死你了!”
一旁的崔笙鹤将手中的礼品递给宝珠,问候道,“赵夫人好。”
张绾慌忙让赵稚松开自己,拘谨地回道,“崔公子也来了。”
崔笙鹤点点头,笑道,“蹭个午饭。赵夫人不介意吧?”
张绾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她转头自言自语道,“今天还真热闹。”
赵稚这才看向李淮安,开心地问他怎么来了。
李淮安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内心里十分抵触让赵稚知道自己跟赵柔的那档子破事儿。
不等李淮安回答,赵稚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义兄,崔笙鹤。哥,这个是李淮安,我姐姐的未婚夫,嘻嘻,也是我从小玩大的哥们。”
李淮安与崔笙鹤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赵稚朝母亲身后看了看,“怎么只见姐夫,不见我姐姐。娘,我姐姐呢?”
“许是在屋里做绣活儿吧。”张绾扯了个谎。
李淮安刚来的时候,她就派宝珠去请赵蕴了。
但赵蕴不愿意见李淮安。
赵稚也知道赵蕴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打着圆场说,“也是,姐姐和姐夫的婚事没剩几个月了,绣活儿是得抓点紧了。”
张绾怕她又问出什么不适宜的话来,忙将几人往院子里让。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是两种不同的马蹄声。
崔笙鹤侧耳听去,微微蹙眉。
看来,今天的赵府很热闹啊!
果不其然,一身朝服的赵守正从先头的马车上走了下来,拉着一张脸,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随后,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正是一身朝服的沈含山。
这是赵稚第一次见到穿朝服的沈含山。
一身朱红色的盘领窄袖袍,前后及两肩绣有精美的图案,头戴通天冠,腰间是条深色革带,足蹬青缎面朝靴。
她不禁看呆了眼。
沈含山对赵稚的反应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赵守正见自家闺女的魂儿都快被沈含山这个政敌勾走了,干咳了一声,问赵稚身边站着的贵人是谁。
这一帮人里,他唯独没见过女儿身边的这位。
赵稚忙红着脸给二人做介绍,说这是自己的义兄崔笙鹤,也是一位皇商。
她又问道,“爹爹,你们不是应该在宫里用饭的吗?怎么回家来了?”
赵守正瞥了一眼一旁的沈含山,压低声音说道,“谁知道这家伙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允许我今日午饭在家里用。”
说罢,他招呼众人进府。
赵稚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含山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皇兄知道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想让爹爹跟自己团聚团聚吧。
一路上,他不着痕迹地打听崔笙鹤家里有几口人,是否有婚约在身。
崔笙鹤都一一作答。
沈含山渐渐听出别的意思来。
他快走几步,挤到二人中间,插话道,“赵大人,我与只只的婚事可是皇上下的旨——”
赵稚正搀着张绾的胳膊跟在三人身后,听沈含山这样说,不服气地插了一嘴,“瑞王怕是忘了,前段日子,您是怎么威风凛凛地跑到我们赵府来退婚的吧?”
李淮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想笑。
赵稚这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逮谁怼谁。
崔笙鹤听出赵稚心中的不痛快,适时地在一旁补刀,说道,“我初到陵阳,还不知咱们这儿,竟还有被退婚再来追婚的风俗呢!”
赵稚被崔笙鹤的话逗得扑哧笑出声来,抬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赵守正见到二人互动有爱,骄傲地同崔笙鹤说,“崔公子,我家只只还不错吧?”
“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女子能比得上只只。”崔笙鹤说完,温柔地朝赵稚望了一眼。
沈含山见状,往一旁挪了一步,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崔笙鹤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微微弯起了嘴角。
一旁的李淮安看着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几人刚在前厅落座,赵蕴从一侧款款走出来,手里一左一右端了两盘刚冰好的葡萄放在两侧的小几上。
宝珠留意到赵蕴现在身上这一件藕色齐胸襦裙不是她方才去请她时穿的那身了,连发髻看着也是重新梳了,妆容也换了。
她垂下眸心道,大小姐这是不知道又看上谁了。她叹了口气,今天来的这些,除了李世子,可都是人物,希望大小姐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
崔笙鹤见到有葡萄,想着赵稚应该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便去一旁的水池净了手,又同宝珠要了一个干净的碟子,将滚圆的葡萄上面的紫衣剥了下来,一颗颗放在碟子里,往赵稚那边推了推。
宝珠见状忙给赵稚递上沾了水的帕子,赵稚胡乱擦了擦就抓起葡萄往嘴里塞。
“哥,谢谢啊,冰冰凉凉的,真好吃。”赵稚的嘴里塞得鼓囊囊的,说起话来活像一只呱呱叫的青蛙。
赵蕴正想往崔笙鹤旁边的空位置上坐,张绾喊住了她,“蕴儿,随母亲去拿些点心来。”
她“哎”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同母亲离开了。
厨房里,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饭菜。
前厅,宝珠喊几个话少但做事仔细的丫鬟给崔笙鹤几人准备茶水。
赵稚吃了一碟冰葡萄,还想再吃,被崔笙鹤拿扇子轻轻敲了下手。
赵稚翻了个白眼给他,吩咐宝珠将葡萄拿走,要不然自己光看不能吃,嘴馋!
沈含山从宝珠手里拿过来葡萄,学着崔笙鹤之前的样子,想剥葡萄给赵稚吃,却听宝珠在一旁小声提醒道,“王爷,我家小姐的身体,不适合吃太多的葡萄。”
宝珠点到即止,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端起葡萄就放在了赵守正身旁。
“老爷,二小姐说这冰葡萄吃着口感很好,让宝珠端来给您尝尝。”
赵稚将方才宝珠提醒沈含山的一幕尽收眼底,现在又听到她对父亲说的这番话,在心里忍不住夸赞宝珠,这是个会说话的!怪不得人家是母亲身边最器重的机灵鬼呢!
前厅内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赵守正聚精会神地听崔笙鹤说着他在外面行商时发生的趣事,赵稚也在一旁听得入迷。
父女俩一致对外,不约而同地忽略掉沈含山这个令人讨厌的人。
过了一会儿,赵稚附在赵守正的耳旁轻声问,“爹爹,我们这样对他,明儿在朝堂上他会不会再跟您吵起来啊?”
赵守正冷哼道,“我们俩天天吵。”
沈含山兀自坐在那默默喝茶,李淮安坐在一旁,也觉得十分拘谨。
“王爷,不如咱们下盘棋?”
“下棋有什么好,本王爱听趣事。”说完,沈含山将茶盏放下,将凳子往赵守正身旁拉了拉。
他刚坐定,就听崔笙鹤说,“其实这样的趣事啊多了去了,赵大人,咱们改天再聊。不知道您有没有下棋的爱好,要不,咱们走一盘?”
“好啊!老夫早就手痒了!”
赵守正还未吩咐,宝珠已经差人将棋盘和棋子等一应器具取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