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绾不得已给太后扎上一针,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益儿,只只,你们来。”张君吩咐道。
赵益往跟前走了走,赵稚也犹豫着走近了些。
张君左手握着赵益的一只手,右手握着赵稚的一只手,缓缓说道,“其实啊,你们两个,是亲兄妹。”
赵益与赵稚俱是一惊,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齐齐看向张君。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被埋藏了十几年的真相,被张君娓娓道出。
大宣朝308年,与其一衣带水的云朝发动内乱。
当时的皇帝云龄被自己的皇叔云恕毒杀。
云恕毒杀云龄后,打算囚禁皇后崔姣,被给她下了一种情毒。
中了这种情毒的女子,需每月与男子同房才能延缓毒性,否则暴毙而亡。
“那日,也许是命中注定,合该只只成为我们赵家的人。”说到这里,张君看了一眼赵稚。
崔姣在几个宫女的拼死护卫下,潜逃出宫,顺着横亘在云朝和大盛朝之间的一条大运河,逃到了大盛朝。
那日,张君心情不好,当时的皇帝赵轩同她一起乘船,巡查大运河。
张君体力不支,早早睡下。赵轩望着灯影长河,却久无睡意。
忽然,他发现河岸上趴着一个人,忙让人救上来,正是从云朝千辛万苦逃出来的崔姣。
崔姣谎称自己是受家里逼婚,不小心落了水。
崔姣本就有沉鱼落雁之色,赵轩对她一见钟情。
他谎称自己是附近的富商,尚未娶妻,给崔姣在城郊买了一个院子,二人以夫妻自居。
“其实你母亲,早在你父皇视察大运河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为了活命,她假装一无所知,与你父皇做了夫妻。”
张君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这些,也是崔姣被云恕抓走之后,你父皇告诉我的。”
崔姣在大宣朝的行踪还是被人泄露了出来。
生完赵稚的第三天,赵轩回了宫里处理政务,正是这个空当,崔姣被云朝的人抓了回去。
张君看向赵稚,见她神思恍惚,显然被这些往事吓到了。
赵稚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从夫子那里得知的云朝秘辛:夫被毒杀,子下落不明,后又因不堪受辱,吞金自杀的崔姣,竟然就是自己的生母。
她转头去看张绾,那个她喊了十四年“娘”的女人,此刻也满脸哀痛地望着自己。
赵稚不禁潸然泪下。
她喃喃道,“不,这一定不是真的。我的母亲是张绾,是首辅大臣赵守正的正妻,她这辈子,只有我和姐姐赵蕴两个女儿......”
赵益虽然不想承认父皇这段风流债,但话是从皇祖母口中说出来的,那赵稚的身份定然做不了假。
就眼前的情形来看,赵稚显然不信。
他的余光瞥到杨妃榻旁的果盘里放着一把水果刀,计上心来。
他命人打来一碗清水,取了一滴自己的血,又取了一滴赵稚的,不一会儿,两滴血完全融合在一起。
赵稚身体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赵益趁热打铁,“只只,你从三岁起,便每晚都要上晚读吧?”
赵稚猛地看向他,又看向母亲张绾。“这些,是我娘告诉你的吧?”
赵益摇摇头,“你的夫子,都是皇祖母安排的。我自然也知晓。那时,我只以为皇祖母偏爱你,并不知这其中还有内情。”
“你再仔细想想,为何你外出时,你娘总是让你戴上人皮面具?”张君提醒赵稚。
赵稚低头沉思,除了去青莲寺祈福那次,她偷懒没有戴人皮面具,其他时间,但凡她外出,都是要戴面具的。
原来,母亲是要她隐藏身份。
她突然想起每次见崔笙鹤,他都戴着人皮面具,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十四年的人生里,一下子多出两个哥哥,且一个是云朝的先太子,一个是大宣朝的当今皇上,赵稚有点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掠过赵益,又看向张绾,最后落在太后张君身上。
“姑姥姥......我......”赵稚欲言又止。
“傻孩子,你呀,该改口了。乖,叫皇奶奶。”张君慈爱地抚摸着赵稚的头顶,感慨道,“老婆子终于可以心无牵挂地下去见你们的父皇了。”
赵稚哭得泣不成声,“皇奶奶,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张君拍了拍赵稚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绾儿是个好母亲,皇奶奶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孝敬她,知道吗?”
赵稚哽咽着点点头。
张君有些累了,赵稚扶着她躺下来。只听她又说道,“只只啊,你既然已经及笄了,如今又明确了皇家身份,奶奶为你赐个名字可好?”
赵稚连连点头。
张君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朱颜茂春华,辩慧怀清真。我们的只只聪慧漂亮,性情率真,就叫赵春华如何?只只可喜欢?”
“喜欢,皇奶奶,只只很喜欢。”
“好,喜欢就好。益儿,你要照顾好妹妹......”
张君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大宣朝413年夏,太后薨逝,谥号文贞太后。
举国同哀。
文武百官需要服丧二十七天。
国丧期间,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大宣朝举国一个月内禁止嫁娶。
受太后薨逝影响,赵蕴、赵柔与李淮安原定于下月初六的婚事取消,仍按照最初商定好的,中秋节前一天举行。
赵蕴如释重负,赵柔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万一到时候,国公府夫人变了卦,不让她进门怎么办?
她必须先弄出一个孩子来。
赵柔望向皇宫的方向,暗暗祈祷张绾别回来那么早。
黄昏时分,宫里来了一个叫红英的宫女传信,张绾和赵稚要在宫里给太后守孝二十七天。
康宁宫。
赵稚同母亲张绾,兄长赵益穿了一身素服,跪在灵堂里为太后哀悼。
沈含山这个异姓王则和其他皇室的旁支,以及一些官员,命妇在灵堂外围跪守着。
太后膝下仅有一位皇子,即先皇赵轩。
传承至赵轩这一代,皇室血脉显得尤为稀薄。
赵轩的子嗣中,成年的皇子仅赵益一人。尽管也孕育过几位公主,但她们却如同短暂绽放的花朵,尚未成年便相继凋零。
赵益身为一国之君,后宫佳丽如云,但令人费解的是,他的子嗣同样稀少,仅诞下几位公主。
更为奇特的是,太后薨逝后,赵益颁布了一道旨意,只允许后宫的佳丽们各自在自己的寝宫中祭拜,此举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种深意,无人能解。
赵稚跪了一个时辰,小腹有些酸痛,便出了灵堂,往康宁宫偏僻处走走。
沈含山见赵稚离开,也悄悄地退了出去,尾随在她身后。
意识到身后有人跟着,赵稚以为是哪个宫女怕自己走丢,起初并没有在意。
直到自己的手蓦地被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