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接连失守,我那无能的父皇带着母妃逃了,他并非好心,只是怕半路遇到生父,有母妃在,他兴许能活着。
我一直跟着他们,路上母妃吃糠咽菜,很是可怜,她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后又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何时受过这种苦。
生父还是抓到了他们,时隔十六年,故人重逢,生父虽有些疲倦可依旧贵气,母妃逃亡多日虽然憔悴,可骨子里的矜贵却依旧长存,父皇讨好般的将母妃推到生父身边,
“殿下,我...我没有苛待柯大小姐”
母妃扭头看向父皇,抬手重重的一巴掌甩在父皇脸上,父皇被打了也依旧笑着,生父瞧着哈哈大笑一把搂过衣裳褴褛的母妃,母妃甩开他的手自顾自走进帐内。
父皇被生父的人带了下去,许是杀了,许是打断手脚丢出去了,反正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母妃坐在主帅椅子里,生父脱下盔甲亲自端了水给她洗脸,母妃冷冷看着他
“延敏阙你一定很得意吧”
生父将水盆放下,从怀里拿出一只簪子插入母妃的发间
“娆娆,我们十六年未见,你就没有其他话与我说吗?”
母妃拽下簪子拿在手里把玩
“没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这一仗,是我输了”
生父握住母妃的手,
“娆娆,阿郡呢?”
母妃突然发了怒,抽出自己的手,指着生父的鼻子
“她不叫阿郡!她是我大都八公主,封号”长虞“!不是你那陲邸小国的郡主!”
原来我本是叫延敏郡啊,不过我不喜欢,我更喜欢纪姝曳这个名字,吾乃八公主,长虞。
生父瞧着母妃的模样,似乎是察觉了什么,他一把握住母妃的肩膀,
“娆娆,她是不是死?裘茸也好久没有和我联系了,她们怎么了?”
母妃又哭了,她哭着朝生父喊
“延敏阙,若不是你接近她,若不是你负我,她本该是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我就说嘛,谁能真正放下真心爱过的人,连我母妃这样的女子都做不到。
生父身子僵硬了,他任由母妃伏在他肩头哭泣,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母妃的背,这是我儿时最渴望得到的动作,可母妃从未给过我。
母妃哭累了,就靠在生父肩头睡着了,生父目光柔情给母亲打理乱糟糟的头发,生父或许是真的喜欢母妃,可他更喜欢权力,母妃也是真心喜欢生父,可她不可能接受背叛。
生父的爱,太低级,配不上母妃,配不上十六年前高贵的柯大小姐,也配不上十六年后落难的柯皇后。
母妃在主帅帐内再没有出去过,她身上还穿着那身粗布麻衣,可那样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却依旧矜贵。
生父彻底占领了大都,大都改朝换代,改国号为“大裕”,生父坐上了那至尊之位,他将母妃安置在偏院,对外称母妃死了。
母妃一天天无所事事坐在窗前画画,我凑近看了,她在画我,画娇蛮的我,画嬉笑的我,画扑蝴蝶的我,画心事重重的我。
这些都是我曾经有的动作,就连衣物好像都是当时穿的那一身,原来母妃并没有不爱我。
生父并未设立六宫,常常趁着夜色跑来母妃的院子,母妃对此无可奈何,只是在生父来时,她就收了画纸,坐在池边喂鱼,生父常常坐在她身后瞧着她,我就围绕着母妃。
母妃最近很没有精神,她常常在作画的时候睡着,直到夜晚被冻醒,或者被丫鬟叫醒,她才放下画笔摇摇晃晃回了屋子。她坐在挂满我画像的屋子里,瞧着画中的我,她常常喃喃自语
“姝曳,你还在怪我吗?”
“母妃,我从未怪过你,只是心疼你”
我说的话她听不到,可我还是她问一句就答一句
那日,母妃坐在屋内对着我的画像哭着道
“姝曳,母妃害了许多人,却又比许多人多偷了几年时光,这样的时光,实在痛苦”
屋门被人推开,生父一身黑色长袍,黑发微微卷曲披散着,他站在逆光处瞧着母妃,母妃回头看他,嘴里却吐出一口血,生父跑过来抱住她,母妃挣扎的推开他,道
“延敏阙,若我来生,我再也不要遇到你”
生父依旧强硬的抱着母妃,罕见落泪
“娆娆,我是爱你的呀”
母妃突然笑道
“延敏阙,你的爱拿不出手”
生父崩溃的嚎啕大哭,他紧紧抱着母妃,母妃拼命挣脱,晃晃悠悠站起来扶着门框出了门,她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慢慢倒了下去,再无生机。
生父走了出来,蹲下身子,看着母妃
“娆娆,你如此恨我,就连死,都不肯死在我身边吗?”
生父没有再抱母妃,只是蹲在地上认认真真替母妃理好乱了的发丝,泪大颗大颗滚在地上。
我盘腿坐在门槛上看着,父亲啊,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呢?
母妃死后,生父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孩子,他常一个人待在暗室里,里面挂着两张画像,一张我的,一张母妃的,母妃那张画的不是很好,纸张也有些泛黄。
玉奴好像是说过,母妃以前教过生父,这或许就是十六年前生父为母妃画的,因为画中的女子笑得十分温柔,这样的笑容我从未见母妃露出过。
生父常常对着我们的画像说话,说什么母妃是他的妻子,他又在自诩情深了,真好笑,他当年明媒正娶的陆家女子不见得他提过半点。
母妃是前朝皇帝的柯皇后,而我是前朝的八公主,才不是他这负心人的妻子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