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
一声绝望的喊声透过人群传入最前面的千琅山人耳中,祁巳羽脸色瞬间苍白转头看去,四肢百骸都是冷的,雅辞的低低的哭泣传入他耳中,他想走过去,手脚却发冷发僵,身边人的低声哭泣和落昔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师姐说,让你好好活着,若实在坚持不住,再去陪她”
雅辞紧紧抱着早已冷去的人,抬手将落在她脸上的雪花抚走,露出那失去血色的面庞,他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怀中人的手从斗篷上滑落,一根雕着栩栩如生的玉兰花发簪静静躺在莹白的手心里,雅辞颤抖着伸手将发簪拿在手里,他抱着引乐安哭得撕心裂肺。
祁巳羽猛的吐出一口血,身边人扶住他,他缓缓抬起头,瞧见琳琅苍白着脸,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从琳琅手里抽出手一步一步慢悠悠走向雅辞。
......
魔气被金色莲花吸引,纷纷往莲花内窜,金莲被黑气包裹,府君的身影也彻底消失,金色莲花在上空旋转,魔气却在莲花内流窜,李争黛抬眸,呢喃
“神尊还没有完全复活,能收回魔气却消除不了,还是要看我了”
她缓缓走到莲花下,手中转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华挽跑过去拉她,那红色的衣袖却从手中滑走,李争黛站在莲花的金色光芒内,转身笑着看华挽
“不要担心,我或许还会回来的”
华挽将手伸向她,温柔的说
“我陪你一起,好吗?”
李争黛摇摇头,举起匕首
“我会回来的,千年万年,我都会回来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这么长的岁月,我一个熬不住的,别丢下我”
李争黛泪珠不停的落下。
玄世还在不断施法,他的衣服已经染红了一大半了,连身后的白发都染上的血,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他扭头看向李争黛,吞下口中的腥甜,一张口还未说话血就止不住的从口中溢出,他腾出一手去擦,李争黛轻轻伸手将他施法的动作打断
“师尊,承蒙照顾,该我报答您了”
玄世想抬手继续施法,可身体却早已疲惫不堪,他又吐出一口血,抬头冲她摇头,李争黛朝他笑了笑,又扭头看华挽
“记得来找我,我怕我自己找不到你”
说完将手中匕首用力刺进自己的胸口,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一粒红色的血珠从她眉间飞出,她躺在地上,身下的血将黑色雪地染得颜色越发深,一片片红色花瓣从她胸口的伤口处飞出,飞往金色莲花中间,她的生命在流逝,突然转头看向华挽无比凄凉的说
“挽挽,我到不了白头,也不能长命百岁了”
“阿黛!!”
凄厉刺耳的喊声透过淡淡的黑雾传入山外人的耳中,祁巳羽站在雅辞前面,听见声音彻底没有了力气,腿脚发软迎面栽倒在雪地里,心口疼得像是被利器贯穿,他的脸埋在雪里,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就那么趴在雪地上。
寒风夹着雪花吹在山外人的脸上,那一声喊声,证明了什么谁都明白,清沅站在雪里,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就那么呆呆站着,有人扯他衣袖,他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呆呆的盯着那人的眼睛。
华挽飞身撞在那莲花的光芒上,却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阻隔,她被挡了回来,半跪在地上,她一下一下运力撞去,企图抓住那从李争黛体内逐渐飞出,消失在金光里的红莲花瓣。
最后她力竭跪坐在金光之外,红色花瓣彻底被金光吸收,在金莲中流窜的黑气逐渐消散,连带金莲之外的黑气也在被金光照耀到后彻底消散,天地之间的黑气消失,爻山内的雪花变成白茫茫一片,将黑色的雪覆盖住。
黑气散后,金色莲花和金光慢慢消散了,空中飘落一片片红色的花瓣,一朵小小的莲花飘飘荡荡飞向她,她颤抖着手去接,莲花在碰到她指尖的一瞬间化为轻烟消散在她眼前,她连忙伸手去捞,却将那团红光摸散。
她大喊,喊不出声音了,喉间满是腥甜,她想站起身子去抱她的身体,却是没有丝毫力气,她嘶哑着嗓子一边喊她名字一边爬向李争黛,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她身上还是温热的,血早已不在流淌了,可身上红衣却被血浸湿了,雪花落在她身上也被染成红色,化为血水。
她紧紧将人抱在怀里,身上紫色妖力倾泄而出,与周围残留的金光碰撞发出巨大的声音,山外的人纷纷捂着耳朵。
......
远处山脚下有一栋茅屋,屋前站着一个小孩,穿着粉红色的花袄子,她咬着手指看着远方时而黑气弥漫时而似有金光乍现的山很是好奇,突然有红色的花瓣飘向她,她跳起来去接,一脚踩在雪里的石头上,摔了一跤,屋内慌慌忙忙跑出一个深蓝色棉袄的男人,一把将小孩抱起来
“哎哟,摔疼没,可别告诉你娘啊,不然又得骂我”
小孩揉揉脑袋,指着远处的山
“爹,那山好奇怪哦”
男人抱着她,看向那山
“小孩子家家真是看什么都奇怪”
小孩摇摇头
“爹,那山上有黑色的雾,先前还遮到我们家来了,不过后来被这些花瓣带走了”
男人低头看小孩手里的花瓣,有些好奇。突然远处传来巨大的声音,小孩缩了缩,男人戳戳她的脑门
“怕什么,那是地龙翻身,有好寓意呢,再瞧瞧这满院的雪,瑞雪兆丰,明年定然会有好收成”
屋内一屋子探头出来
“你们嘀咕什么呢,快来吃饭了”
男人转头笑嘻嘻的说
“娘子,来了”
小孩也学他
“娘子,来了”
男人笑着拍她屁股。
........
丹鸾哭着一把甩开苦伯的手就要往里冲,远处的小径处走出两个人,华挽怀中抱着李争黛,玄世走在她后面,山外的人让开路,路尽头是抱着引乐安的雅辞,华挽抬眸与雅辞对视,二人眼里的绝望互相碰撞。
泪早已流干了,华挽抱着李争黛一步一步走向他,血水顺着她的裙摆落下,她走过的地方雪被染成红色,浓重的血腥气围绕在众人的鼻尖。
木轻烟和存辜站在清沅身后对视一眼,那个昨日哭着说不想死的小姑娘最后还是死了。
丹鸾化出原型在雪中飞行,背上的人静悄悄的,只低头看怀里的爱人,雅辞和华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里离开的。
.......
雅辞看着床上的人,引乐安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下了,除了面色依旧苍白,其余一切都像是睡着了般,他伸手去摸她额头,触手冰凉,他无措的低头拉着她的手揉搓,企图将冰凉的手搓出常人该有的温度。
有人的哭声传来,他无神的回头看了一眼,完全不知道来人是谁,有人将他拉起来,他顺从的站起来,有少年在他耳边说话,他听见了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后来他被人拉着浑浑噩噩站在土坑边上,土里躺着一口漆黑的木棺,他呆呆站着,瞧着。
木棺被泥土掩盖,堆出一个小小的土包。
他坐在床边,伸手去拉床上的人,却拉了个空,猛然惊醒,他一把将床上的被子摔在地上,有人听见声音推门进来,他站起身紧紧握住来人的肩膀使劲的晃
“乐安呢,她去哪里了,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没有歇息”
来人轻声说什么,他一把将人推开,嘟囔着蹲下身子
“骗我,为什么要骗我,她是我的妻,把她还给我”
他将地上的被褥捡起来认真放在床上,一把整理一边自言自语
“乐安怎么把被子扔地上了,真是的”
.......
妖界内静悄悄的,除了河水流淌的声音,连一声鸟叫都没有,花离和依纱站在河边的柳树下,华挽坐在地上,俯身将她衣襟内的长命锁拿出来认认真真摆在她的胸前,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长命锁上的”长命百岁“四个字此时仿佛一个笑话,她不能长命百岁了。曾经说过她们会白头偕老,如今也做不到了。
那个人就那样静悄悄躺在棺木里,天大地大无一人能陪她白头偕老了。
那日是她的生辰,她本该为她煮一碗长寿面的,如今却也偷懒了。
她想,她再也不会过生辰了。
华挽看着她的脸,静静盯着,有女孩叫她姑姑,她缓缓抬起头,不知华府的人怎么也会在,华旖站在她对面,眼睛红红的。
天下似乎下起了雨,滴滴”雨点“打湿棺内人的脸庞,华挽伸手用衣袖替她轻轻擦拭干净,然后伸手将棺盖合上,捧起土撒在上面,看着妖界的黑土将她的棺木掩埋,华挽的身子缓缓倒在地上,耳边有人声在呼喊,可都不重要了,她只觉得现在好累,慢慢闭上了眼睛。
.......
“姑姑”
华挽睁开眼睛,眼前浮现一张少女的脸,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脑袋,后脑一直靠在凉亭的栏杆上,压得有些疼,她扭过头,少女撑着伞站在凉亭外面的栏杆旁边,华挽揉着后脑问
“怎么了”
华旖已然长成了豆蔻少女,她一边让开身子一边说
“祁师伯他们来了”
两个男子的站在远处的长亭下,祁巳羽褪去了青涩活力,身上散发着成熟稳重,他旁边的雅辞脊背有些佝偻,青丝全白,面容憔悴满是皱纹,满脸都是胡茬。
二人怀中各抱着三坛酒,华挽站起身透过簌簌落下的雪看向他们,犹如当年她生辰在清沅亭中玩雪时一样。
三人坐在院子里,手中各抱着一坛酒,就那么喝也不说话。
喝完手里的酒,华挽重新靠在栏杆上,有雪落在她的脸上,她就从袖中拿出一方雪白帕子盖在脸上,一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挽”。
雅辞裹着厚厚的冬衣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酒坛,他轻轻歪了歪身子,怀中一根发着亮光的簪子露了出来。
祁巳羽靠在栏杆上,看那漫天大雪将院落染白,腰间挂着一枚圆月玉穗。
雪将华挽脸上的帕子打湿,她将帕子扯了下来,轻轻的问
“师尊他们可还好?山上没有事情吗?其实不用每年都下山的”
祁巳羽摆摆手不语,华挽也闭了嘴,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泪从眼角滑落掉入雪地里。
第二日,三人从凉亭中醒过来,雅辞哆哆嗦嗦的打喷嚏,他如今没了灵力,体质自然变弱了。
华挽站在院子里,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看了许久,雪已经停了,地面上的雪很厚,华旖穿着厚实的冬袄走向她,将手伸到她面前,手心里躺着一只破旧的荷包,她伸手拿过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发旧的符咒,耳边似乎还有少女的声音
“你要是遇到连你爹爹都解决不了的事就将这纸烧了,小姑姑会来帮你“
华挽拿着那张符咒,仔细的看,
”你一向最是重诺的,是不是我烧了,你就真能回来?“
手心冒出一簇火光,火光将符咒烧成了灰烬,华挽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她身子抖了抖瘫倒在地上,瞧着那一地的灰烬,突然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刺痛华旖的耳膜。
”小骗子....“
”不是说,会回来吗?再过几年,我恐怕熬不住了“
”阿黛....“
”你该让我陪你的“
.....
华旖蹲下身子扶住她的肩膀,有千言万语,却都说不出,最后她一把抱住华挽
“姑姑,你还有我们啊....”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