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祁说了不少辣椒的用处,但几人都没见过,他只能徒自哀叹:“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不见到实物,我把嘴皮子说破也没用。”
其实崔祁不算能吃辣,但不吃一点他又抓心挠肝的。
道玄是有辣椒的,不过对于修仙世界来说,新的作物没什么意义,在得道的诱惑下,谁会关心脚下的土地呢?
西方传过来的作物虽然在道玄扎了根,但除了崔祁等少数几个人外,没人在乎。
现在没有能跨越重洋的基础,崔祁凭借羽翼当然可以去找寻种子,但贸然带来外界的作物,尤其是主粮会对当下的社会环境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崔祁暂时不能冒险。
吃过豆腐宴,崔祁着手准备给霁儿炼制本命武器,他的手艺虽然不算顶尖,但胜在修为强大,控制力极强,炼制的武器也属上乘。
炼器是很无趣的,崔祁关了自己一天,拿着口长剑走了出来。
那剑剑身雪白,仿若明月,剑柄处镶嵌了一块品质顶级的和田玉,剑鞘也镶了数块绿松石和玛瑙,扑面而来的富贵闪了所有人的眼。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崔祁挠了挠头,炼器当然需要珍贵的宝石,他随手扔了几块,没想到全放外面了,最重要的剑身只由白月矿构成。
他的寒英和姬琮的鹤鸣都是锋芒内敛,谁知道这次出了怎么大的纰漏,崔祁觉得他最大的劫数大概就是霁儿这个小混蛋,在他身上,自己连连栽跟头。
但霁儿很喜欢自己的武器,他年纪小,对亮晶晶的事物没有抵抗力。
“师父,这是我的吗?”
崔祁疲惫地点点头:“是的,你先把取好的名字写在纸上,我得缓缓。”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奇怪?
得了自己的剑,霁儿被摧残的热情也回来了,他日日勤奋地练习剑术和心法,让崔祁阴郁的心情好了点。
“阿霖,你说我如果早点给霁儿,他会不会更努力?”
姬琮苍白地笑笑:“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霁儿明显是怕挨揍。”
破了幻境后,姬琮的心魔一直在折磨他,短短几日,他就变得极度苍白虚弱,但心魔只能靠自己战胜,崔祁也帮不了他。
“怎么会?我明明是个温柔体贴的师父。”
崔祁故意调笑,好友深受磨难,他只能说点俏皮话让他开心些。
姬琮也察觉到他的用意,便也笑道:“那得看霁儿同不同意,阿祁有时太严厉了。”
到了月末,又是一月一次交稿的日子,崔祁照旧拉着姬琮去了书衙,无视了张老伯复杂的眼神,光明正大地用法术抄书。
是姬琮先开口的:“老丈,我之前不是说阿祁有事出去才不来的吗,为什么那么看着我们?”
张老伯唉声叹气:“哎,你们这些后生啊…”
抄好了书,崔祁开始发呆,连着姬琮也跟着他发呆,直到书君来了,他们才如梦初醒。
“哟,是财帛不足还是囊中羞涩,小小书衙能得二位大驾。”
书君语气刻薄,领导讨厌崔祁这样的员工也是理所当然,他听后也不恼,只是指了指矮几上堆积的竹简:“我们完成了就好。”
崔祁的态度令书君很是恼火,但能书写的人大多不愿做书吏,炒了他俩的鱿鱼,一时之间也没有替补。
他只能捏着鼻子发了俸禄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的张老伯一愣一愣的。
“你们怎么对书君如此无礼?他可是虞王的亲弟啊。”
崔祁把玩着刀笔,他以前没打过工,不知道打工人为什么那么大怨气,但书吏生活已经让他认识到老板的烦人了,他装不下去了。
“虞王亲弟又如何?”
崔祁托着腮,把刀转的飞起,他虽然用剑,但刀术也不差,比公主息还要强些。
活的久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此,见过的多,学过的也多。
等姬琮整理好书籍,他们结伴去了南市,马上就要见卢延年了,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在心魔持续的输出下,姬琮已经瘦的可以和唐王相比了,崔祁变着花样做菜也没能挽回他的颓势。
所幸他精神一直不错,还能出来散散步,逛逛街,做点事情,不至于在房间里发霉。
南市熙熙攘攘,比起数月前,现在售卖的多是北方的货物,像是草原的狼皮,燕国的刀具,北地的羊毛。
看着粗糙的羊毛毯子都能卖出高价,崔祁想到了毛衣,但随即他又想到,现在的草原不被控制,根本没有足够的原材料。
工业化是一个很大的命题,崔祁自认做不到,他也只能力所能及地改善目前的技术,让他去做推动者可算难为人了。
转来转去,姬琮的脸色越发苍白,脑海中总是闪过卫王璧死前的模样和大母黯然神伤的脸,还有父亲的挣扎和母亲的隐忍。
他一停下来,满眼都是亲人的死状,服毒而死的大母和父亲,自尽的母亲,油尽灯枯的叔父和千刀万剐的大父。
还有公主息的癫狂,霁儿满身是血地躺在雪地里,崔祁的寒英碎裂,人也修为尽失迅速衰老了下去,化作一团灰烬。
云姬被唐王召回后殉葬,活生生地被埋入地下…
在心魔的困扰下,姬琮的亲人几乎都在他眼前死了一次又一次。
小时的经历让他不敢相信美好,这也是幻境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结局他能很快破开,心魔全是人间惨剧他却深陷其中的原因。
见姬琮要撑不住,崔祁带着他回了小院,他有许多想法,但一点头绪都没有,还需要再思考。
看到活着的一家,姬琮突然开始怀疑,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眼前闪过无数次的死亡,可他们明明还在说笑呢,阿祁又对霁儿发火,他得去拦着,云夫人做了好多新衣裳,他也有份。
他呆滞地坐在桃树下,在虚幻中,这棵桃树也被砍伐,虞国太子派大军屠灭了整个桃花坊,王家的小丫头被活活打死。
他想去救人手掌却被钉在地上,十指连心,他忍着剧痛,救下来的只是具尸体。
心魔为他描绘了一个属于姬琮的人间地狱,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在一次次经历死亡,早年病逝的卫爷爷也被拉了出来,面目狰狞眼神怨毒地望着他,骂他不忠不孝。
他想说我没有,我不曾忘记父母的仇恨。
可原本慈爱的老人眼眸充血,好似地狱归来的恶鬼:“你为什么原谅卫王璧!为什么承认公主息?为什么无所事事地待在乐陵?”
“为什么不肯继任卫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让姬琮头痛欲裂,他抱住头,不住地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放过我,放过我!”
崔祁见状也不再训斥霁儿,赶忙念起清心咒,稳定住姬琮摇摇欲坠的心神。
“别被心魔控制!你没有错!”
崔祁扶起在地上打滚的好友,越是经历惨痛,心魔越是厉害。
崔祁当年的心魔只是不停强调他回不去了,但他根本不信,很轻松地就斩去了自己的心魔。
可姬琮不行,真真假假才是最难识别的谎言,他无法说太子璜和太子妃健在,也不能说卫王璧还好好的,一切都是假的。
晚上崔祁煮了酸汤鱼,开胃下饭,姬琮这些天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他还不能辟谷,这样下去身体会先垮了。
“多吃点,说起来也快要到买白菜腌酸菜的时候了,还是先买点鸡子腌咸蛋?”
云姬和崔祁都不住地给姬琮夹菜,作为一个北方人,秋风起的那一刻,囤菜的基因就蠢蠢欲动,更何况现在的确需要储存食物。
“阿祁想怎么做都行。”
姬琮虚弱的回了句,对着满当当的碗犯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