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凯旋,当奖赏将士,令其回乡。”相邦赵婴上前建议。
他年纪不大,面容秀美,声音也透着一股空灵。
赵婴是唐王夺嫡时的重要臂膀,也是曾经的伴读,在他们取得胜利后,唐国出现了一位未及冠就担任相邦的少年。
赵婴多年来令唐国庙堂滴水不漏,老臣们也不敢轻视他。
“准奏,春耕乃国之大事,不可耽搁。”
“大王,格院最近制作出了之前所说的农具,已经投入试验。”
格院令陈盈不愿错过春耕的机会,连忙上奏。
原本唐国是很讨厌墨家这群人的,但唐王认为他们能做到许多庙堂大臣不能做的事,只要为我所用,那么就是好的。
“格院上下有功,当赏。不知新的攻城机械现在如何了?”
陈盈作为墨家领袖,其实不想为战争出力,可在其位谋其政,为了学派在唐国彻底扎根,他对此还是很上心的。
“回大王,基本已经完成,但防火上还需改进。”
”大军不日开拔,院君这些日子辛苦些。”
”唯!”
陈盈皮肤黝黑,声音粗哑,一副老农模样,在大殿中很是显眼。他平时也很少参与议政,整日泡在格院钻研。
唐国并不是日日进行朝议,有什么事情就招负责的官吏,唯独相邦赵婴不能缺席,他的职责太重,与王的关系也是大臣中最亲近的。
“婴,熏从军去了。”
现下只有唐王和赵婴,他用了昔日的称呼。
“这也是好事,大公主有凌云志,在宫中也是空耗。”赵婴秀丽的脸上并无波澜,好似早就知道。
他与唐王自幼相识,一起逃出了先王的生死局,后来君臣相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赵婴原本对唐王家事不算有兴趣,可王体弱多病,已有立储之心,现在这些公子们多数无用,最符合期望的只有大公主。
唐国的公主们大多不甘于后宫,她们渴望权力和功业。
“瑰还在闹,她被娇惯坏了。”
唐王有些生气,王后连自己的女儿都制不住,除了压着那些夫人,什么能力也没有。
“王后愚钝不正是大王所需?”
“这倒也是。你知道吗,霁的那位老师武艺极高,若来唐国,不知能不能成为第二个白竹?”
“天下人才,谁能拒绝唐国呢?”
赵婴自信满满,他国多是世袭,底层士人难以出头,唐在一系列改革后已经成为士人们最能实现抱负的去处。
当然,变法成功还要感谢唐宗室的自相残杀,王族势力薄弱,贵族们也朝不保夕,改革的阻力没有那么重。
而白竹的威名早已传遍天下,一个从百夫长开始逆袭的狠人,自出战以来,战无不胜,凭借不世军功让敌国闻风丧胆,称他獠儿,也就是野兽的意思。
现在的白竹还很年轻,未及不惑,不出意外还能继续征战十几年。
赵婴自从唐王两年前大病一场后就一直忧心于唐王无能的公子们,不止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未来,唐国现在的发展也有他的心血,如果被无能的继任者毁坏当真令人痛彻心扉。
“婴,你说我还有多久?”
唐王深知自己的儿子们没有安顿唐国的本事。
“王还年轻!”赵婴慌忙答道。
他五岁就做了伴读,跟王有几十年的情谊,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臣子,他都不愿发生这样的事。
“婴,生死乃常事,我也不会现在抛下社稷。”唐王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原是生的极好,可惜很少有人会抬头冒犯天颜。
“我舍不得阿元。”赵婴的声音很轻。
“你也舍不下眼下的大好局面。”唐王似在发笑
“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是什么人,只要能达成目的,你不在乎手段,更不在乎自己的下场。”
唐王低低地咳了几下,继续说道:“你想彻底兼并天下,我们这代人是看不到了。”
“总会实现的。”
“是啊,一定会实现。”
“王是不是又把药扔了?”
见唐王病还未痊愈,赵婴挑起狐狸眼,温声质问。
“婴且莫管我,我如何不知自己身体贵重。明日荀不疑去你府上才是大事。”
唐王笑着回道:“哎,我知道,王莫要不重视小病,臣告退。”
太尉韩鱼带着大儒荀不疑来唐国的消息传开了,天下 士子都很期待荀夫子对唐的看法,这也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
“听说荀夫子去唐国了,你知道这件事吗?”姬琮兴冲冲地比划着,“若能与荀夫子游,死不狠矣!”
崔祁只是继续抄写:“我刚知道,但你还完不成的话,就要扣俸禄了。”
这个世界同样有百家争鸣,现在最有名的大儒就是这位荀不疑。
他性情刚毅,门下弟子不多,却个个大才。言论大胆,常常以激烈的言辞反驳他人,偏偏没人能驳倒他。
“哎,阿祁,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不看看,明日休沐,咱们去吃炮豚。”
“我要带着霁儿一起。”崔祁手上不停
“好啊,你总说霁儿不聪明,我倒要看看这孩子。”
姬琮虽然流落他乡,到底还是有些积蓄,不然以他的大手大脚,凭着一点俸禄,早就饿死街头了。
“明天我要去赴一位朋友的宴,霁儿也一起。”
崔祁一边收拢已经干透的菇菇,一边跟云姬说了说要带霁赴宴的事。
“好,我明天要去东市,可能回来的晚些。”云姬拿着针线,正在为霁儿做新的袍子。
唐国,相府。
因为唐国没有官设学宫,论道就改成了在相府举办。赵婴面上冷淡,静静地看着一群衣冠楚楚的士人争得面红耳赤。
他不太看得上这些日日空谈的学问家,不做事怎么能看出水平高低呢?
“相邦,你有什么看法吗?”
随行史官正在奋笔疾书,他有预感,这次论道一定会名垂青史。
“荀夫子名气当真大得很,他一来,这些人都跟着跑来了。”
赵婴作为主家,不能离开,一想到还有成山的公文要处理,他就头疼。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君王以身作则,怎么能监视臣民呢?”
一个带着齐冠的儒生大声叫着,矛头直指千面司。
其实千面司有两部分,明的一面负责王族诸事,叫宗正府,由王弟公子昇掌管,暗的一面则是监察天下,搜索罪证。
世人多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却并不知道它由谁负责,藏在何方。
“荒谬!君王不能掌握百官,怎么能让他们为国效力?”
出声的是沈宁的弟子,法家术派,张谭。
接着,几个学派开始了无穷无尽的争论,史官笑嘻嘻的,记了数卷竹简。
“婴,是不是平时太累了?”
赵婴苦笑,累不累您还不知道,全国上下的事务都要我处理,好不容易歇歇还要听一群老头大喊大叫,苦啊!
“臣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可不要小看这些士人,名声能带来许多好处,不用付出什么就有奇效。”
“大王说的是。”
“说起来,昨日那位张君也算是我同门。”
唐王有些怀念,当年读到沈宁着作,幼小的公子元惊为天人,对其大加赞赏,不远千里地跑到越国追随学习一段时间。
“此人主张激进,怕是不适合为官。”赵婴翻阅着竹简,清秀的眉头皱了起来。
“荀夫子当真高论,教化之路怕是千难万难。”唐王感慨着,“人人如龙,人人如龙,我这些儿子恐怕是例外。”
不成器的公子们让父亲十分发愁,唐王并非无情,不过在江山社稷面前,他选择了沉默。
“农家提出不少耕种之法,臣已下令进行实验。”
“婴精于事务,在学问上就不大用心了。”
“王就别打趣臣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读过书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相视一笑。
“人人如龙,荀夫子好厉害!”虞国的士人也热烈讨论着,姬琮手舞足蹈,十分兴奋。
“荀夫子怕不也是穿越来的吧?”崔祁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