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对海战结果微露不满,然非战之罪,原谋登陆之策,特调南洋陆师数月,岂料刘香逆势而为,先发制人。
郑家水师星夜兼程,破晓时分已至老万山海域,杨嗣昌预设之战局未现,唯见郑芝龙高悬刘香首级于桅,残部望风而降,如秋叶之落。
俘虏及残部,多系沿海苍生,生计所迫,沦为海盗。
杨嗣昌欲依例遣返,左文忠却言:彼辈久疏田畴,归乡亦难立足,且水性娴熟,海事精通,收编之利,远胜遣返。
杨嗣昌深以为然,遂纳其策,然亦心存戒备。
虑及刘香与弗朗机人纠葛,恐有奸细混迹其间,杨嗣昌严令甄别。
更不欲此众直授郑芝龙,乃择一忠良之士为将,统率数千水手,海盗转身变官军,首领之位,令彼喜出望外,杨嗣昌于郑家水师中悄然布下己方棋子。
“二位大人,老万山刘香之财已尽数清点。”
施大瑄禀报。郑家家将,识时务者为俊杰,自郑芝龙归顺后,改称呼以避嫌。
芝龙因丧亲之痛,沉默寡言,双眼赤红,显是一夜未眠。杨嗣昌轻颔首,示意继续。
“查得白银三百四十四万余两,黄金十六万两,粮草盈仓,另有地产、商铺无数,珠宝字画,尚在细点。
另于刘香密室,获此箱。”
言毕,亲卫抬金丝楠木箱至前,神秘莫测。
杨嗣昌启箱,见内藏刘香与弗朗机人密信,商道秘辛,南洋情报,琳琅满目。
然最令杨嗣昌动容者,乃箱底弗朗机战船图纸,虽非顶级,亦属上乘,较之大明福船,炮火更胜一筹。
郑芝龙略览图纸,笑道:“此虽非弗朗机最坚之战舰蓝图,却已足令我大明海防添翼。
造船之术,我朝略逊欧罗巴,今得此图,实为天佑大明也。”
杨嗣昌心中暗喜,知崇祯帝对海事之重视,此图无疑为一大献礼,必能助大明海事重振雄风。
他与弗朗机、尼德兰商贾频繁往来,深谙异域战舰之长短。
彼等海域,季风多变,不似我大明海域之宁静,故其战舟帆樯林立,妙在能于逆风之中借风势疾行,然于定向风域,则逊我大明战舰之迅疾。
郑芝龙言毕,图纸轻递杨嗣昌之手。
他虽拥精湛造船技艺,然其商海征伐多限于南洋、东瀛,莫卧儿亦少涉足,此类战舰于彼无用武之地,故无心仿制。
然杨嗣昌心怀壮志,洞悉崇祯帝之宏图。
南洋香料群岛虽富,然远海深处藏有更无价之宝,若献于圣上,定成大功。
他细心折叠图纸,复归木匣,并嘱托左文忠二人严加守护。
郑芝龙本欲焚毁老万山建筑,以绝后患,然杨嗣昌力阻之,反提议留刘香残部老弱于此,耕田开垦,以大明龙旗宣示主权:
“无人之岛,但得耕地,即我大明疆土。”其语铿锵,望向京城,满是决然。
杨嗣昌虽不解此中深意,却知乃崇祯帝之教诲。
时局之下,国界模糊,无人之地,强者居之,此乃天下共理。
杨嗣昌奉命行事,无问西东。
郑芝龙蹙眉言及南洋岛屿众多,管理不易。杨嗣昌则坚持:“陛下旨意,无人之岛,必占之,哪怕仅数人驻守。”
他预见海贸将兴,郑家虽强,难与皇权比肩。
郑芝龙领命,携刘香之资返泉州,此财终归国库,他不敢有违。谈及南洋购粮船队,他言月末将至西港。
杨嗣昌喜上眉梢,计划以此粮草为崇祯帝献礼,亲赴京城请功。
郑芝龙更献一计,欲借蜀王调兵之事,行反间之策。
他拒蜀王之请,却欲佯装应允,诱其兵上舟,海上擒之,不费一兵一卒。
此计既显忠心,又为朝廷除患,杨嗣昌闻之大悦,二人密谋良久,定计而行。
如此,郑芝龙不仅以财献主,更以智谋表忠,其坑蜀王之举,实为献给朝廷的一份厚重见面礼。
数日之后,郑家舰队悄然泊于泉州西港,杨嗣昌甫一登岸,便怒气填胸,直奔巡抚府邸而去。
翌日,泉州城内流言四起,犹如春风化雨,新任巡抚杨嗣昌与郑氏一族不和的传闻甚嚣尘上,更添几分剑拔弩张之势,杨嗣昌誓以奏章直斥郑芝龙拥兵自重,心怀叵测。
此讯不胫而走,短短数日,已跨越山川,遍及福建诸地,乃至九月下旬,湖广之地亦为之侧目。
未几,蜀王麾下曾文勉携厚礼再访郑府,此番待遇迥异往昔,郑芝龙对其礼遇有加,尽显诚意。
“郑游击,是否愿应蜀王之邀,共图大业?”曾文勉目露精光,试探问道。
“朝廷昏聩,杨嗣昌尤甚,我郑家前路茫茫,若殿下能践诺,我郑家之师,便是殿下之盾。”
郑芝龙语重心长,言辞间难掩对杨嗣昌之愤慨。
曾文勉“郑游击”三字频出,令郑芝龙心生不悦,加之其依附蜀王后态度骤变,更添几分不屑。
“郑游击勿忧,蜀王殿下言出必行,非京城那等宵小可比。
杨嗣昌非但不恤郑家忠烈,反欲加罪于逝者,蜀王闻之,亦为郑家不平。
只要将军忠心蜀王,未来自是一片坦途。”
曾文勉笑语盈盈,言辞间暗藏机锋。
郑芝龙淡然一笑,吩咐管家献上银票,以示谢意。
曾文勉初欲推辞,然瞥见票面数额,心中不免泛起涟漪,终是半推半就,收入囊中。
“郑游击此举,略显唐突,但念及前番误会,权当赔罪。”
郑芝龙言辞温婉,实则洞悉人心。
曾文勉虽觉此举不妥,然财帛动人心,加之郑芝龙日后或需其助力,遂不再多言,心中暗誓来日方长。
酒过三巡,曾文勉醉意微醺,步出郑府,心中暗自庆幸。
若非杨嗣昌之“神助攻”,岂能轻易拉近与郑芝龙之关系?
此番不仅蜀王赏识更添,郑芝龙亦将铭记其情,真乃一举两得之妙计也。
曾文勉悄然远遁后,杨嗣昌施以障眼之法,表面与郑氏断绝瓜葛,暗度陈仓间,大明疆域竟意外归于宁静,时光悠悠滑过半月有余。
时至十月初五,风云突变,山东曲阜之畔,六十四世衍圣公孔胤植振臂一呼,以“崇祯八罪”为剑,檄文如电,劈裂长空,号召宗室群雄,共举义旗,誓除暴政。
此一举,犹若巨石入湖,涟漪四起。
三朝晨曦未散,鲁王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举兵响应,烽火连天映红了曲阜的天际。
未及秋深,洛阳城内,福王高举“清君侧”之大旗,一呼百应,周王、晋王闻风而动,誓师讨贼,中原大地,烽火连天。
及至十月十六,唐、楚、荣、桂、秦、韩诸王,犹如百川归海,纷纷揭竿而起,誓要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最远蜀地,蜀王亦不甘人后,于二十日宣布效法衍圣公,起兵东向,剑指京师,誓将这场风暴席卷至大明每一个角落。
一时之间,大明江山风雨飘摇,百姓人心惶惶,朝堂之上,百官失色,皆知:乱世将至,天下将不复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