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犼?能吃龙的那个?”
我不解的问道。
父亲:“嗯,它确实是能吃龙,这也是它会在你体内的间接原因,来,咱们坐下聊。”
说着,老爸便和老妈一块儿坐在了大厅的地板上,我见状也跟着他们席地而坐。
父亲摘下眼镜,把它放在自己白色衬衫前面的口袋里,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块千年不换的海鸥牌钢链表,随后说道:
“时间还早,咱们可以慢慢说……”
父亲温柔的看了看憔悴的母亲,把母亲的一只手一把拉到自己大腿上紧紧地握着,然后转头看向我,用极其冷静的声音对我诉说道:
“一九八七年,一次出色的卧底行动让院里成功捣毁山鬼的一个主要据点,更重要的,是在那次行动之中,我们还顺利抓获山鬼当时的头目织田诚一以及追随于他的众多山鬼主要成员,一时间,山鬼组织因失去了领导者而四分五裂,这些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不再像以前那样有组织的实施犯罪,行动也变得杂乱笨拙,使得我们后来的一年之中,不费吹灰之力便抓获一批又一批的山鬼,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敢骄傲,更不敢懈怠,因为在与山鬼博弈了几十年的过程中,我们深深的了解到,这个组织就像一只蟑螂,哪怕是被摘了脑袋,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但像当时那么好的时机,也许转眼即逝,为了能一举歼灭山鬼,那年的我们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行动,为此可累死了不少伙计,在我们一年多的强硬打击之下,山鬼组织的残余势力可谓是潜逃的潜逃,隐蔽的隐蔽,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院里再也没收到过任何有关山鬼的活动情报,大伙儿也终于能歇一歇。”
说着说着,父亲的目光渐渐转移到天花板上,他看着天花板中央上的那幅阴阳图,继续说道:
“但我们还是太大意了,山鬼根本不是一只嗜血食肉的臭虫,准确的说,这个组织就是一团怎么也杀不完的病毒,两年多后,院里收到了一份来自国外战友豁出性命才传送回来的珍贵情报,通过这份情报,我们才知道,一个叫海公子的人已经成功继任为山鬼的新头目,并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他便将山鬼的残余势力重新集结整合,一开始,我们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只想着如何计划新的行动以捣毁该组织并抓获海公子,可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那么简单,就在我们还停留在对全新的山鬼组织进行调查的阶段之时,一场灾难的发生,让我们后知后觉到,卷土重来的山鬼已经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变成了一只新的十足的恶魔猛兽。”
父亲站起身,双手背在腰后,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他低着头,静静地思索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
“一九九零年夏天,山鬼成员在其头目海公子的指使之下,引三条蛟龙、五百小蛟入长江流域,导致一整片长江干流地区连续发生七起特大洪峰过境,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长江流域四省受灾,大片土地化作泥海汪洋,上亿亩良田受损,无数的百流离失所,伤亡者更是不计其数,院里的出动了八成的人,在灾区前前后后忙活了整整一个多月,最终以殉职了二十三人的代价也只封印了不足一百条蛟,而那三条大蛟龙更是不知所踪……”
父亲背对着母亲和我,面对着一扇被木板封得严丝合缝的落地窗,故意拉高了声调以示冷静地说:
“解铃还须系铃人,山鬼的事情,自然只有山鬼最清楚怎么解,于是当时的常务副院长,噢,也就是你爷爷亲自带着我们亲自去到北部分院,并叫来被关在那里的织田诚一,向其询问化解这次危机的办法……”
“织田诚一既然是山鬼的前头目,那他又怎么可能会帮咱们?”
我一脸不解的问道。
父亲依旧背对着母亲和我,在沉默片刻之后,他说道:
“对付织田诚一,我是没法子,你爷爷也没有,但有一个人有……”
我既紧张又不安的追问道:
“是谁?”
父亲没有开口回答我,反倒是坐在我身边,紧紧挨着我的母亲用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对我说道:
“是你的母亲……”
我心中顿时一紧,似乎预料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又不想面对,我没敢看母亲的脸,也不敢听母亲的即将开口的解释,只好强迫自己把视线和注意力全都放在父亲那孤寂的背影之上。
母亲抬手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就像小时候那样,使我慌乱的思绪瞬间获得了慰藉,一阵阵暖意从我的胸膛里流出,并在不知不觉中,滋润了我的整副躯体。
母亲一边抚摸着我的脑袋,一边温柔的说道:
“孩子,没事儿,妈妈慢慢跟你说……”
我听得出,母亲已经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正常,更冷静,但是那微微颤抖的声线,不仅在拨弄她的泪线也在刺痛着我的心扉。我在心里无数遍的祈求着母亲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可最终母亲还是选择了开口,她用她那愈发颤抖的声音,对我说道:
“刚刚你爸提到的那次捣毁山鬼窝点的卧底行动啊,少说了一点,那次行动的卧底,正是你的爸,你爸潜伏在山鬼三年,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好在那次行动非常顺利,不仅你爸得以从山鬼里边抽离出来,还得以以到省农业厅当一个假领导休整休整,我也是在那时认识你爸的……”
说到这儿时,母亲的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她用温柔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父亲的背影,随后继续说道:
“当时我大小也是他名义上的领导,虽然心里是仰慕他的,但也是矜持了很久才敢壮着胆子主动去追他,可你爸这人啊,你也知道,闷骚得很,呵呵,我费劲吧啦的追了他大半个月,有一天下班,你爸主动找我说要请我吃饭,我可高兴坏了,晚上回家,我换上衣柜里最好看的一条蓝裙子,穿上久违的高跟鞋,早早就到他宿舍楼下等他,我记得那天晚上吃的是四川菜,嘿嘿,你爸知道我喜欢吃辣,可等吃完了饭,我俩在公园里散步时,他却跟我说他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哎哟,当时我一听,那个心呐,就好像被针扎了几千下,我看得出你爸当时想跟我说声对不起,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憋红了脸,转头就跑,回到家的时候,脸上的妆都被泪水打花了,丑的要死,呵呵,哎……”
母亲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叹气道:
“说来也惭愧,我也是院里的暗桩,一个布衣,专门负责看管你爸的,却偏偏爱上了他,烦死了,你爸也很坦诚,他之后又主动找了我几次,把他在山鬼的那些经历毫不保留的,一股脑全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你爸当时的爱人,就是织田诚一的养女,织田美秀……”
“织田美秀?!”
母亲说出的这个名字使我震惊万分,回想起在大鼋山上的琅树仙房里,了白就对我提到过这个名字。
母亲笑着看了看我,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有说穿,她抚摸着我的后背,继续诉说道:
“其实说到织田美秀,还跟咱们沈颇有渊源,她本是一名日籍华裔,祖籍姓谭,是沈家以前的管家,老谭的曾孙女,洪灾那年,织田美秀已经怀上了你,织田诚一看在自己女儿已经怀孕的份儿上,才肯开口跟院里说了一个化解洪灾的法子。”
此时的我已经满头大汗,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其实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可父亲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转过身,他接过母亲的话,继续对我诉说道:
“这个法子就四个字,魃铃御犼。”
我:“什么御什么犼?那是什么东西?”
父亲走到母亲和我跟前,他重新坐下来,盘起腿,神情就像一个准备给晚辈讲故事的老者一般,轻声细语的说道:
“太岁之中,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品种,它们只生长在皇帝的陵寝之中,附棺椁而生,三寸大小,状如一对银铃,左边的色泽红中带紫,质如婴肌,干爽温和;右边的色泽白中透绿,质如水晶,湿滑寒凉,是为皇陵太岁,由于生长有这种太岁的皇帝陵寝的天空之上,总会飘盖着一层紫色的云烟,故这种太岁又得名紫云太岁。”
“取皇陵太岁,分开一二,将红铃置于女魃百会穴处,同时将白铃置于站在棺前的四柱纯阳男的头顶,待皇陵太岁的红铃和白铃都开始生根附生于双方宿主之后,便可将魃魄置换于四柱纯阳男的体内,随后让此人摇其项上白铃,犼闻之即来,四柱纯阳男以白铃之声可御犼食蛟龙。”
我:“皇陵太岁,听着就罕见,还有女魃,旱魃已是难寻,女魃岂不是更难找。”
父亲边点头边解释说:“你说得没错,这两者都罕见,皇陵太岁还好说,一九八一年的时候,七零九所收到消息,说是最近几年有渔民时常在南海西沙群岛附近捕鱼时发现有鬼船出没,而有些渔民更是在见到鬼船之后莫名在渔船上失踪,七零九所听闻之后即刻派人去往西沙群岛作调查,结果他们在那附近的海里发现了一艘元末明初时期的沉船,并且在沉船里还发现了一具密封完整的棺椁,当他们打开棺椁时,发现棺材板上竟然生长着一对皇陵太岁,洪灾那年,你爷爷得到了上级允许,在与七零九所沟通之后,得到他们的允许,从他们的仓库拿带回来了皇陵太岁。”
“但女魃一时间实在无处寻,这些年,院里和七零九所但凡在哪里发现有尸变的情况,都会第一时间派人前去销毁尸变的尸体,那几年,僵尸,旱魃,都少得可怜,更别说女魃了,但也不是完全没辙,你母亲,噢,你的生母,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是一个记载在《妖典》里的秘术,一种炼尸的办法,那就是取八千枉死的人尸,于太阴不现之夜堆积成一座外高内陷的尸山,之后在尸山的内凹陷之处放置一副白毛尸的空棺,让一个四柱纯阴之人躺于棺中,子夜之时八千冤魂必然会被棺椁所引而绕棺哀鸣,与此同时,尸气亦会由高处流至棺内,至此使得棺内之人会被冤魂缠身,尸气附体,身上腐烂,皮肤长出白毛,形如旱魃,此法便是化尸术。”
我:“这个四柱纯阴人,应该也不容易找到啊!”
父亲擦拭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这个不难,你生母就是。”
我:“你是指织田美秀?”
“嗯”,父亲眼神逐渐变得温和很多,他微笑着对我说:“孩子,我知道你肯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你的亲生母亲就是织田美秀,其实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多事情,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这些往事,但事到如今,你必须挺直腰板给我好好听下去。”
“我懂,老爸,你继续说吧。”
父亲都已经说到份儿上了,我要是再逃避,又能逃避得去哪儿呢,这里是日本,外边由一个叫千年京的组织成员层层把守着,这里的一切事实都在对我告示着一件事,沈放,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把眼下的这些事情给一点一点地咽下去。
父亲深深叹了口气,随后说道:
“问题的关键就是那八千个枉死之人的尸体该上哪找,时间紧,任务重,当时的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父亲眉头迅速皱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反感之色,就像吃了一口苍蝇,父亲清了清嗓子,说:
“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放任灾区的一部分,一小部分,让其被洪峰摧残,不派人去救援,谁也不派,任其之中的百姓家破人亡,这样以来自然会有很多人因此含冤而死,积攒八千亡魂,只需要一个镇子,不半个镇子的牺牲……”
“所以,你们真的这么做了?”
我心生寒意的问道。
父亲双手撑在地板上,后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阴阳图,平静而简单的说出了两个字:
“做了。”
“那之后呢”
我继续追问父亲道。
父亲没有开口,他只是这么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仿佛那上边有一个正在播放电影的巨幕一般,母亲见状则替父亲说道:
“后来,院里组织了一支捞尸队,在那个镇子的各个村子里四处捞尸,最后,院里在那个镇子里整整捞出了九千七百多具尸体,院里把这些尸体按照《妖典》所说,堆成一个空心凹陷的尸山,至于白毛尸所长眠的棺材,对院里来说不难找,这东西本就是方士炼丹的时候最喜欢用的丹炉之一,随便找个记录在案的方士征用一下就行,就在那个镇子附近的山丘上,子夜十分,织田美秀在院里人员的护送之下,躺在了尸山中心的棺材里,而你老爸,本就是四柱纯阳男,你师父骆达拿来皇陵太岁,并将其一分为二,待到织田美秀肉身腐烂,皮肤长出白毛之时,骆达将红铃放在她的头顶,之后又把白铃放在你老爸的头顶,很快,你老爸的身上便也长出白毛,而织田美秀身上的白毛却在一点点蜕化,你老爸抖了抖脑袋上的铃铛,没事发生,之后,又抖了抖,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直到他头上的铃铛响足了九十九次,我和院里的其他人看到,一只挥着翅膀的狮子形怪兽从天而降,它浑身披这金灿灿的长毛,既像狮子,又像麒麟,体型足足有大象般大小,一张大嘴看着能一口吃掉三个人,一条长长的大尾巴左右摆动,扇出阵阵风旋,还有它的四肢,在其爪掌之上和肩胛之上,都烧着一股赤红的火光,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条条敦煌飞天一般的飘逸丝带,众人都在近乎,那就是犼,而那只犼一步步走到尸山下,它闻了闻那个棺材,随后便走到你老爸跟前,温顺的卧在地上,你老爸二话不说,一伸腿就跨到了金毛犼的背上,在你老爸的一声声铃响之下,金毛犼跳出尸山,其肩胛骨两边的红色火光顿时化作一对红光翅膀,带着你老爸径直飞行了天上……”
“那之后呢?”
此时的我已经完全听入迷了。
父亲重新把头摆回正,随后说道:
“七天,我在金毛犼的背上整整骑了七天,当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催促着那只金毛犼赶紧吃完所有蛟龙,而那只金毛犼也没没有令我失望,两百多条小蛟,还有那三条大蛟龙,在短短数天之内,都被它吃得精光,而它与大蛟龙搏斗时的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可当我骑着金毛犼回到尸山的时候,织田美秀却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身体腐烂得太厉害了,还有那些冤魂,它们趁你生母肉体损伤之时,大量钻入她身体里,致使她头上的太岁开始腐败掉落,我的头上的太岁也是如此,金毛犼因此也变得逐渐不受控制,千钧一发之际,你生母强撑着身体醒来,她凭借自身高深的引虫之术,使得金毛犼成为了她自己的合神兽,既然她体内有了金毛犼,缠身的冤魂自然四处逃散,就这样,洪水渐渐消退,你生母的身体则一天比一天虚弱,在老周等人的努力之下,她身上的腐烂速度虽然有所减慢,但却无药可解,眼看你即将临盆出生,而你生母的身子已经满身驱虫,腐烂恶臭,当时你生母最担心两件事,一是你,她知道自己没法陪伴你长大,但却希望你能在父母双全的日子里健康成长,于是我答应了她,娶了你现在的母亲为妻,而你母亲也答应了你的生母,定会把你养大成人,第二件事,就是那只犼,若是你生母趋势了,那它必然会重获自由,到时候,若是趁机被山鬼所俘,那定成大患,于是在你生母在分娩你的过程中,让我们叫来了红叶禅师,在她把你生出之后,即将殒命的那一刻,将金毛犼封印在你的体内,红叶禅师照做了,而你生母也确实在将你顺利产出之后不久便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