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然凤眸微圆。寇韫没有做任何铺垫，直接点出结盟一事，就足以让她意外。这会儿，还准确地猜中了她的目的。
没了夏侯朝这个阻碍，夏侯煦势必会趁热打铁。他只要一动作，政权冲击，云姜内部就会陷入混乱。
夏侯煦忙于夺权，腾不出太多力气内外兼顾。那时，便是庆阳拿下云姜的绝佳时机。
虽是如此，但云姜的雄厚兵力不是一时半霎能消耗掉的。单凭他们自身，恐怕不能确保将其完全吃下。
因此，伍周的那份结盟书，其实算是正中他们下怀。
但他们与伍周早前就因云姜一战结下了梁子，此刻伍周却主动提出与他们合作，其意图已然表露无遗。
尤其是寇韫，这位前不久刚发现自己遭受背叛的人，竟然还会参与其中，这使得局势显得更加离奇。
她今天来，就是为了投石问路。
“王妃果真直截痛快。”李湘然轻捋狐裘前襟，扬唇道。
“恕我直言，伍周早被齐绍这个昏君给捣烂了，也就你心善，追在屁股后边替人家收拾烂摊子。”
“可人家对你的所有付出置若罔闻，甚至把你当件物品转手送给云姜，将你最后的一丝价值榨取得一干二净。”
说着，倒还义愤填膺起来。冷不丁站起身，看得寇韫下意识地往后靠。
李湘然绕过桌子，坐到离寇韫最近的位置，“抛开其他，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不平。你，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做事？”
若说硬的，她定然是比不过面前这位女将军，那便只能来软的。
寇韫听完她的愤慨，唇角高高扬起，“公主为何会觉得，我如今是在替伍周做事？”
“不是吗？”难不成伍周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假的，寇韫没打算与齐越泽里应外合？
“就不能是他伍周，为我做事？”寇韫眼睑微垂，轻颤的羽睫下是不加遮掩的精光。
李湘然压住内心的讶异，问道，“王妃此言何意？”
“公主说得没错。”她将左手与温暖的手炉分开，搭在扶把上轻敲。
“我寇家为伍周付出了这么多，自然也得收取一些报酬。”
无声的敲击随着她的话语，落在李湘然的心上。
“既然我们准备合作，那我也不怕向你坦白。结盟一事，是我，给齐越泽出的主意。”
李湘然心头的讶异终是约束不了，“什么？”
“公主不必惊讶，我只是想通了。”寇韫抬眼微哂，“虽然来得晚些，但好歹是来了。”
“云姜眼下这种情势，不用我多说，公主想必也清楚。”
“若云姜这天下易主，新主可未必会仁慈。伍周便极有可能再次陷入危机。当然，你们庆阳，也不见得能够再度幸免。”
她嘴角弧度更深，眼里飞速闪过一丝揶揄。
李湘然细眉轻竖，她所言不无道理，无论是夏侯煦还是夏侯霁，皆非安分守己之辈，光看近来的事，便能大概了解这些人的野心。
不幸的是，庆阳之前也跟着伍周一起招惹过云姜，若是换上那几位，很难说会继续放纵他们。
“故此，与其等待云姜来收网，不如我们浑水摸鱼，趁势捞上一把，从根本上绝了往后的担惊受怕。”
“伍周单拎出来不行，庆阳只身也无法同云姜抗衡。双方合作，才是能够最大限度争取利益的必然选择。”
寇韫像是揪到了李湘然的心绪，还甚是好心地帮人家理清了思路。
她的语气分明如微风轻拂，若浮云淡薄，却是让李湘然听得心惊。
她与伍周都走到这一步了，居然还能不乱方寸地为其布局。
这个女人，确实同她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王妃……不，将军，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伍周脱离云姜的掌控？”
寇韫扯开嘴角，笑颊粲然，“我方才说过，这一回，是伍周为我所用。”
“寇家拿命保住的天下，他齐绍守不好，那我何不自己来？”
口中道的是国家大计，可她的眸中不见贪婪，亦不闻欲望，平淡得犹如在与人闲拉家常。
“将军的意思是，你要取代齐越泽？”李湘然问。
果然没那么简单，但她真要这么做，倒也是合情合理。凭这些年寇家做出的贡献，再加上受过的难，索取一个伍周作为酬报，并不算是过分。
“当然，我若说我只要伍周，估计公主也不会相信。”
一片雪花从漫天飞扬的队伍中游离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寇韫脚下。
她将目光低垂，安置在带着冰凉的白色之上，“不过，这要往大了说，怕是公主得觉得我得寸进尺了。”
直到此时，李湘然才猛然发觉，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是软或是硬，面前这人都不会在乎。
她知道这是试探，但她仍旧能毫不讳言地坦然面对。
李湘然也跟着她看过去，微微笑道，“将军这么说，我倒是更加好奇，你是想怎么个得寸进尺？”
寇韫将手炉轻轻放在桌面上，径直对上李湘然的眼睛，眸光未有晃动。
“云姜若是到手，咱们五五分。”
李湘然脸上一僵，随即绽出更灿烂的笑，“将军就这么有信心，能够一举拿下云姜？这都还没开始呢，便已经计划好如何分割了？”
父皇猜得没错，里应外合只不过是表象，寇韫真正的目的，是一石二鸟，甚至有可能，她还想一石三鸟，包括庆阳这只在内。
寇韫收回眼神，抬脚踩上那片融掉半块身子的雪，“信心可是成事的首要且必要的条件。但给我底气的，是别的东西。”
“是什么？”李湘然忽然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有早一点认识她。这人的脾气秉性，都非常对她胃口。
若不是立场不同，或许，她们还真能成为朋友。
“这便得等到贵国答复后，我才能将牌亮出来。”
敞亮了一路，关键时刻却卖起了关子。
拿捏人心，寇韫也是懂的。
李湘然也不着急继续往下问，毕竟她之后必定还会有机会听。
“那我有个别的问题想问。”
她笑着望了寇韫好一阵，将话题又扯回了最开始。
“夏侯朝的死，是否，与将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