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姑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张嬷嬷语气温和,言语却如刀。“姑娘性子太过软弱,有好处都不想着争抢,反而还要将功劳往外推,如此行事,姑娘真不如找个郎君好好过日子。与其让外人将姑娘的功绩据为己有,不如便宜自家夫君,总归主君挣下的家业会留给姑娘的孩子不是。”
“嬷嬷,您是在说什么胡话?”林云怔愣半晌,被张嬷嬷这番话弄得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反驳,不可思议道,“我?性子软弱?你确定在说我?”
前世,作为县城小公务员的亲爸亲妈,为了生儿子,将不满月的林云扔在乡下爷奶家,再没管过,因为怕计划生育审查,那两口子连户口都没给林云上。她一直是黑户,直到十三岁上初中了,不得已才托人给办了户口,还落在了大伯家里,成了大伯的女儿。父母不要她,林云也倔强,只当自己是没爹没妈的孤儿。
爷奶去世后,林云也没和那对夫妻联系,靠着爷奶留下的一点钱和奖学金,上完了高中,大学读了师范,一是因为定向师范生有国家补助,再一个是定向师范生一般都是去边远山区,林云想离那家人远一点。那家人实在太烦了,整天吵闹不停,她想过安生日子都不行。
高考后林云也十八岁了,成年了,下定决心一定要离那家人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天南海北,老死不相往来。
大学期间,亲戚朋友劝过,大伯也说亲生父母之间,哪儿来的大仇?可林云就是不接触,不理会,最后连带大伯和同胞的姐姐弟弟也一起拉黑了。毕业后林云去了西部山区,从此天高路远,杳无音讯。
国家基础设施完善是好事儿,但天涯海角也能被那家人找到就恼人了。
再次收到那俩夫妻的消息,是大伯打的电话,“你都工作多少年了,人也该成熟了,别再和你爸妈置气了。”大伯打电话说了两人的情况,“你爸得了癌症,没多长时间了,他们说知道原来做错了,对不住你,你爸临到了想见见你。二丫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你亲爸,好歹回来见最后一面啊!”
林云不想回去,但翻来覆去想了几天,还是决定回去做个了结。
不想老天爷都不想她回去见那对夫妻,回去的路上遇到车祸。车辆翻滚,林云昏迷前最后的想法居然是,“没机会当着那对夫妻的面大骂一场实在可以,没将自己这些年的愤懑发泄出来着实憋屈。”再睁开眼,就到了这个世界。
真应了离家前,她发的那句毒誓,“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回来找你们!”
说她性子软?怕不是笑话?她从小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孩子脾气真硬”、“女孩子太倔了,不好”、“你这直挺挺的性子,将来肯定吃亏”等等,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性子软。
“姑娘性子软和。”不顾林云瞪圆的眼,张嬷嬷眉眼低垂,说出的话却犀利异常。“我知道姑娘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但那是姑娘给自己的行事规则,不是姑娘的本性。”
林云挑眉,“那我什么本性?”
“姑娘特别怕麻烦!”张嬷嬷半点磕巴不打,张口就来。
林云一愣,张嬷嬷说得很对,她确实最怕麻烦。
“姑娘怕麻烦,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做自己的事,只要不打扰到姑娘,姑娘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很多事情上,为了规避麻烦,姑娘压根不做争辩,直接就退了。”
“不行吗?”
“不行!”张嬷嬷神情肃穆,“老奴不知道,姑娘怎么养成的如今这种性子。按理来说林小娘掐尖,姑娘跟着林小娘长大,该是个要强的性子,至少也是个拔尖冒头的,但姑娘却是个退让的主儿,宁愿吃亏,哪怕吃大亏!也要避免麻烦,规避冲突,老奴很不解,姑娘你在怕什么?”
“以前的事情老奴不清楚,但是以老奴到姑娘身边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来说,姑娘真的是事事退缩,时时想着后撤!如姑娘这般有本事,性子又如此懦弱的,老奴平生也是第一次见。”
林云被张嬷嬷骂懵了。
“肥皂工坊的事,前因后果老奴不是很清楚,但姑娘肯定是做了让步的,否则以邕王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盛家。借运生子和皇后克子这两件事儿老奴是亲历过的,姑娘冒着得罪曹家的风险算计皇后,最后却将好处全给了荣家,荣家也只送了两座矿就当两清了?!”
张嬷嬷抬手按住林云,制止她反驳。“我知道姑娘要说什么,矿山有大用!”
“我知道两座矿对姑娘来说很重要,可外人不知道,荣家人也不知道,那在他们眼里,姑娘就是个软弱可欺之人。”给了别人好处,连个屁都不敢放,甚至还要反过来奉承对方,不是懦弱是什么?“荣家敢这么轻视姑娘,荣家自己骨头轻是一方面,可也有姑娘自己好欺负的原因。”
“再到这次玉清观的事情,仙丹,姑娘听好了,是玉清观的仙丹。找到治病仙药是好事,姑娘不仅不想着将事情进展握在自己手里,还将最大的功劳拱手让人,将自己的功绩抹了个干净!”
张嬷嬷眉头皱得很深,“有一个问题,压在老奴心里很久了,是真的想不明白。”
“姑娘不是怕事儿的人,也不是没有能力反抗的人,对上皇家,姑娘没有一丝敬畏之心,想算计皇后就敢直接下手算计,这不是没胆量、没魄力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可为何啊?为何一碰上有大功绩、大功德的好事,姑娘第一时间想的是退缩?姑娘,你在怕什么?”
这番话如当头棒喝!林云直接就傻了!
“我,我在嬷嬷眼里是这种形象吗?”林云有些语无伦次,“我看着很好欺负吗?”
张嬷嬷点头,“姑娘面上装得冷情,不好亲近,可姑娘你的心太软了,但凡熟悉一点的人都能看出你的外强中干!老奴不知道姑娘在恐惧害怕什么,但老奴确实,姑娘你一直在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