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府衙的路上,文小甲看了磨磨蹭蹭的林若几眼,挠头说道:“小林子,你有些不对劲儿!按理说,张大人与你曾是邻居,你应该很想见到他才是啊,你怎么一副怕得不行、立马要上刑场的样子?”
“呸呸呸,你才上刑场!还有,我怎会怕他?我是真病了。”林若色厉内荏地嚷道。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吧。”文小甲无奈笑道。
为了身体力行地表明自己不害怕,林若加快了脚步,昂着头走到了文小甲前头。走到府衙门口时,林若又怂了,转头问文小甲:“非见不可吗?”
“那可不?人家是咱的顶头上官,迟早要见的,晚见不如早见,更何况人家还专门点名要见你。”文小甲道。
林若哀叹一声,硬着头皮跟着带路的文小甲,跨进衙门里,往官员办公的后衙行去。
后衙办事厅的正门敞着,林若距离门槛十来步时,就一眼看到那人的侧影。
他今日倒是未着橘色衣衫,而是穿着七品推官的绿色獬豸袍服,头戴青黑色幞头,侧面轮廓如雕如琢。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他微微转身,看向林若。
这一转身,林若便看到了他雪色的下颌、高挺的琼鼻以及一双滟光流转的星眸,让人不由自主想到清溪之畔的玉树,以及树梢间皎洁冷冽的明月。
他只是静立窗边,就自有一种清姿如兰、疏朗似竹的风仪。林若从未见过如他一般,能将清洌与绚丽、冷漠与火热、疏离与亲切、锐利与温润,清风明月与云山雾罩完美杂糅在一起、如同包罗万象的巍峨玉山似的人物。
只是,他们之间,隔着山川河流,隔着落雨飞花,隔着八千里路云和月,隔着五年漫长光阴和荏苒华年。
林若不禁想起她六岁时初遇张子初的情景,那也是一个芬芳明朗的春日。当时,她和父亲狼狈不堪地拎着行李,忐忑不安地走进贺家小院。
一日前,他们被房主赶了出来。房主原先不知林简是仵作,得知实情后立即将赁房的钱连同父女俩的行李扔了出来,骂他们是“晦气的脏东西”,责令他们速速离开。
那一年,简州平泉府新到任一位庞姓知府,此人贪得无厌、媚上欺下,林简与他极不对付,索性撂挑子不干了,在师兄的举荐之下远赴明州的慈溪府,找了个府衙仵作的差事。
他们原本在城西租了个临菜市的便宜房子,谁知房主嫌弃仵作,无情地将他们赶走。父女俩只得暂且寻了个破庙将就,待第二日再去寻摸合适的房子。
次日清晨,林简寻了个小酒肆喝早酒,偶遇前去打酒的木材商人贺喜。库存的酒被林简买了,当日新进的酒要等一个时辰。林简见贺喜着急,便邀请他同饮。
谈笑片刻后,林、贺二人一见如故,很快便成了称兄道弟好哥们。听闻林简的遭遇,贺喜当即表示,自家有一间空置的屋子,原先被当作存放木料的仓库,后来新修了两间宽敞的库房,那仓库就空出来了。
山穷水复疑无路之时,柳暗花明,怎能不教人欣喜?林简谢了又谢,立马拎着闺女和行李,去了城南双鱼巷的贺宅。
贺家宅院是个古朴温馨的典型江南小院,黛瓦白墙,依水而建,清雅宜人,院子里种有桃树和香樟。碧树粉花间,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侧身背手而立,微仰着头注视枝头栖息的麻雀。
见陌生人前来,他微微转过脸颊,警惕地看向林简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