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静静地聆听着舅舅的叮咛,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他巧妙地回避着舅舅的每一个字眼,视线在空旷的四周游移,回应他的,唯有无垠的虚空。
“放宽心,这里并非黄泉路,余下的三年半,是你的宿命。在我守护之下,任何危险都将化为乌有。你应踏上属于自己的人生旅途,不是吗?”
这些话语如同轻风拂过耳畔,沈一深知,此刻与他对话的,远不止眼前的舅舅。
“那……”
“我期待的是你的选择!”
舅舅的话语如锤击鼓,震响在沈一的心间,他遥望那无垠的想象之岛,思绪如潮水般汹涌……
“我有一份礼物赠予你,愿今后的路,你尽可能独立行走,好吗?”
言毕,周遭的虚无再次消散,一切景象恢复成熟悉的余杭城风貌。
晨曦初照,沈一眼前只见匆匆人影,为生活琐碎奔波。他虽能理解这份辛劳,内心却不免生厌。
“先生,可否为我卜上一卦?卦金多少,尽管直言。”
声音清脆如银铃,沈一的脑海迅速检索,瞬间辨认出这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在花船上的惊鸿一瞥。
那位女子,姿色虽非绝世,却也清丽脱俗,别有一番韵味。她身着简朴衣物,宛如寻常江湖儿女的装扮。而今,她已换下那身标志性的夜行黑衣,一袭亮丽的黑色襦裙配以短衫,令人眼前一亮。
沈一不由自主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环视周围,却陡然一阵失神,仿若灵魂被牵引。或许是她的突兀出现,又或是她独有的气质,让他不自觉地陷入了迷离。
“半两银子,应该足够了吧?总不至于比花楼上的吴半仙还贵吧?”
此言一出,沈一的目光重又聚焦于她,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腕。
“只需三个铜板,多谢姑娘让在下开张大吉。”
在这一连串的互动中,沈一对这位尚未知名字的姑娘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好感,心中悄然萌生了情愫。
“我要算青衣楼的楼主是谁?淮扬帮到底是正是邪?”
那姑娘的言语不重,但听起来却很坚定。
那女孩说话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沈一闻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他努力梳理着脑中的思绪,却发现这一切远超乎他的生活经验。自小虽不至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也相差无几。
“姑娘行走江湖,应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此番贫道诚心相劝,望姑娘勿执着于眼前,世事无常,万物皆有其定数……”话到嘴边,沈一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时,那位青衫女子的目光如利刃般直刺他的双眼,若眼神能伤人,他恐怕已千疮百孔。
“有些事不可为,有些事则必须去做。江湖上的武艺,江湖上的手段,既已收了报酬,自然有我的坚持……”说到这里,沈一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少……”他刚想开口,却被一个不容反驳的声音打断。
“虽然没能帮上忙,但你的银子一分不少,就按你说的,三个大钱!”
没等他道谢,那抹倩影已迅速离去,速度快得仿佛一抹流光,让人难以捕捉。
“别看了,小心盯久了眼疼。”耳边响起舅舅的提醒,沈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该学着修身养性,不问世事方能长生啊!”
“这样就能长命百岁……”
“顺应天时,人可享百年之寿,以你的资质,不难做到。”
“舅舅,能帮我算一卦吗?”
沈一仍旧没有正面回答,眼睛却紧盯着那女孩消失的方向。
“行了,我知道你想算什么。这对我来说不难,但我得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沈一呆立当场,脑海中闪念间,他仿佛随着那女孩的身影,穿越到了余杭的另一端。
他不知追了多久,直到停下脚步时,夕阳已西下,午后的阳光铺满了每一个角落,天边渐渐泛起了昏黄的暮色。
沈一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紧紧锁定了那个身影,尽管他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当他真挚的目光追随那倩影移动时,惊觉她竟步入了自己昔日的家门。
“烦请通报,钱塘慕容莺求见沈家主人。”
这句话如顽石入水波纹不断,让沈一愕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慕容莺?是那位慕容老捕头之女?来自钱塘?”
他喃喃自语,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思绪万千。正当他沉浸于思索之际,猛然回神,急切地再次望向门口。然而,那女子已轻巧步入门槛,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丫头想在我家躲开我?太天真了!”
沈一独自咕哝着,悄然尾随其后,并未选择正门,而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
“我来迟了,未能远迎贵客!请姑娘勿怪!”
院中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瞬间牵动了沈一的每一根神经。
沈一不禁皱眉,心中疑惑:“母亲?她怎会轻易现身?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竟能让她如此重视……”
这时,一位身着华丽锦袍的妇人从屋内走出,她的年岁大约在三十八九到四十之间,脸上带着雍容华贵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精明。
贵妇现身这让整个院子都显得格外明亮,她的气质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她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上面插着一支翠绿的玉簪,更显其高雅。
她的衣着精致,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起舞。
沈一看着母亲,心中暗暗赞叹,亲妈,难不成你也是修仙呐?30多岁长成20多岁是吧?
她的出现,使得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高贵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思绪未绝,沈一已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母亲端坐主位,目光审视着那位女子的装束。
“慕容莺,当年的婚约或许已成空谈。你父亲不过是钱塘江边的一个捕快,连巡检都算不上……”
话语未尽,沈一已听得心惊肉跳,心中掀起滔天骇浪,全身肌肉仿佛都在颤抖,反复质问自己:
这真的是他的母亲吗?真的是吗?
他默默听着这一切,没有插嘴。
“你这一身行头怕是不值几两银子,连我们家大郎通房丫鬟的穿戴都不如。瞧瞧你的脸,风吹日晒,都快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皮肤糙得像钱塘江边被潮水冲刷的枯树皮……”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是野味吃多了迷糊,还是参汤喝得过量?怎能出口伤人至此……”
他的话似乎刚出口,就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了喉咙。
母亲的每个字都如利刃,每一个音节都似在那青衫女子心上刻下一道伤痕。
“我此行本为退婚而来,但如今看来,这婚我不能退了!告辞!”
言罢,那抹亮丽的身影飘然而去,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出现。
“别唉声叹气了,傻孩子,下来吧!”
母亲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围的紧张气氛瞬间消散。沈一猝不及防,直挺挺地摔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你不是说去修仙练道了吗?怎会有空回来?我刚才的表演如何?”
沈一愣愣地盯着母亲,眼神中满是不解。
“那女孩武功比你高,相貌比你出众,江湖经验更是远胜于你,你根本配不上她……”
沈一不由叹了口气,心中仿佛经历了一场星河的逆流。
“哪有亲娘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我再不济也是……”
母亲温柔地用她那柔软的手抚过沈一的脸庞,眼中闪烁着罕见的慈爱光芒。
“你和她本就不是同路人。她餐风饮露,披星戴月,头顶利剑,肩扛委屈,一步步靠自己闯荡江湖。而你呢?才走出多远?”
沈一听着,眼前一片迷茫。
“我明白,但我决心要追求她。大不了,就像父亲当年追求您那样……”
“怎么又来了个不知羞耻的?”母亲轻笑两声,略带咳嗽。
“随你去吧!把这个带上……”
母亲话未说完,沈一感到手中一沉,随即一阵香气扑鼻,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已站在自家花坛前,一切仿佛梦境般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