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阳光洒满了幽燕大地,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高粱河水缓缓东南流去,一派宁静的气象。
忽然,秃鹫的尖啸声自天空中传来,鸟儿惊恐万状,振翅而飞,秃鹫们俯空急冲而下,却是急冲地面,惊散了一群啃噬尸体的野狗,独自享用起美食来。
野狗群嚎叫着闪开,却并不上前和秃鹫们抢食,而是径直离开,围着另外的尸体你争我抢,大快朵颐。
反正,这荒野上的尸体多的是。
过去几日,宋金双方在燕京城东南大战连连,但却适可而止,宋军伤亡了数千人,金人损失人数虽然上万,却不过是藩兵居多,真正的女真精锐,并未损失多少。
金兵大阵前,一处醒目的高地上,一众将领簇拥之下,马上的完颜宗弼面沉似水,旁边的藩兵将领个个垂头丧气,无人发出一声。
高地前的空地上,数百个脸色灰败的金兵五花大绑,被聚集在一起,瑟瑟发抖,求饶哭泣声不断。
完颜宗弼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几日来,金兵死伤无数,许多将领犹豫怯战,更有一些藩兵将领不听号令,宋军只是两三轮炮击,这些家伙就弃阵而逃,使得金兵死伤惨重。
若是继续下去,女真铁骑的威严何在,大金国的脸面,岂不是要在宋人面前被丢尽?
“杀!杀!杀!”
完颜宗弼嘴里一连说出三个“杀”字,眼神狰狞,脸上肌肉微微扭曲,显然心中的愤怒到了极点。
军令下达,上百匹战马嘶鸣向前,在逃将堆里反复践踏,直到满地血肉模糊,直到军令喝止,直到满地没有了声息。
所有的藩兵将领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人人噤声。几日的大战下来,完颜宗弼的耐心,显然已经被消耗殆尽。
“诸位,好好杀敌,我大金国绝对亏待不了你们,若是临阵逃脱,眼前的这些肉泥就是下场!”
一众女真将领藩兵将领都是大惊失色,人人肃然,诺然听令。
金俊才心头冰冷,如此一来,只怕他从高丽带来的这些子弟兵,就要死伤殆尽了。
忽里和脱里都是寂然无声。二人的部落死伤惨重,只能作为侧翼,恐怕成不了主力。若是要强上,只怕勇士们要死完了。
完颜娄室眼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微微摇了摇头,板起了脸来。
“拔离速,今日的战事,就交给咱们女真勇士吧!”
完颜拔离速点了点头,打马离开。旁边的藩兵将领也不觉得羞辱,各自纷纷离开。
“拔离速,兀术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完颜拔离速看了一眼副将,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兀术一向刚愎自用,他做事情,不需要和你我商量!”
另外一个白发的女真老将摇头道:“听说得胜口、古北口几个关卡都被宋军占了,兀术肯定是为这事情恼火。”
几人都是大吃一惊,完颜拔离速看了看周围,低声呵斥道:“此事千万不要张扬,以免影响军心。谁要是泄露出去,老子砍了他的狗头!”
众将一起称诺。白发老将暗暗叹息,宋军能够占了得胜口和古北口,那么燕京城的这场大战,金兵肯定也难占上风。
又是一场血淋淋的万千将士死伤的大战啊!
完颜宗弼军令下达,金兵大营战鼓声响起,部伍聚集,人潮汹涌,步骑往来,大阵中一片喧嚣。
宋军阵地之上,一箱箱的炮弹重叠在一起,堆在火炮旁边,一排排火炮依次排列,蔚为壮观。
火炮阵地旁,火铳兵大阵,所有的士兵坐在地上,准备迎接大战的到来。
几日来的战斗,不知不觉中,火铳兵成了军中将领的新宠,无论多么强硬的对手,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遇到了火铳大阵,都是戛然而止。
“都统,这几日下来,我军伤亡不小啊!”
黄纵的叹息听在耳中,岳飞微微点了点头。
火铳兵和骑兵都是损失上千,长枪兵伤亡五六百人,反而显的小一些,全军加起来,四五千人的伤亡,确实不少。
“真正的战争尚未开始。”
岳飞脸色平静,千里镜注视着远处的金兵大阵。
“不经历牺牲,不经历战火,忠义军就没法成为一支强军。相比于三五天前,现在的忠义军将士,才让我放心。”
黄纵苦笑不止。这就是战争,也是每个士卒从普通士兵到真正的战士,所必须经历的考验。只是这样的成长过程未免过于残酷。
“岳都统,要是战争一直胶着下去,战局恐怕对我忠义军不利。”
黄纵眉头一皱。若是打成了持久战,到时候冬天来临,对于忠义军,未必会是好事。要知道,云中那边,一直还在等燕京的消息。
“持久战,就是咱们想,女真人也不愿意,他们比咱们更急。”
岳飞摇摇头道:“即便战局不利,咱们可以随时撤回河北,女真人以剽掠为生,没有了战争所得,吃什么,喝什么?”
塞外苦寒之地,一场场恶战下来,耗费的军需辎重、粮草供给,何止天文数字。以忠义军数省富裕之地,供应北伐,尚且捉襟见肘,就更不用说物资贫乏的女真人了。
“都统,这几日来,和我军交战的大多是藩兵,女真精锐却是似乎未动。这样下去,弹药消耗巨大,即便金兵败了,我军也无力攻城。这些事情,都统要慎之又慎啊!”
黄纵的担忧看在眼里,岳飞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黄公,你这是要我弹药省着点用了。”
岳飞脸上恢复了平静,说话也是镇定有力。
“王相公说过,战争打的就是国力,打的就是后勤,我岂能不知。你知道北伐大事,王相公为何要坐镇后方吗?难道说,只是为了稳固后方,隔断两河吗?”
黄纵先是一愣,随即豁然开朗,哈哈大笑了起来。
“岳都统,话虽如此,王相公对你,可谓是兄弟情深,用心良苦啊!”
黄纵意味深长,岳飞抱拳向南,神情庄穆。
“王相公之恩、之义,岳飞无以为报,只有披肝沥胆,杀敌以报! 此番纵然身死,也不负王相公所托!”
黄纵肃然起敬,也是正色道:“黄某愿助岳都统,立此旷世奇功,以报王相公,以报黎民百姓,以报中华!”
二人相对一笑,又一起把目光看向了北方的金兵大营。
“岳都统,依你看来,这场大战,还需多久?”
黄纵目光幽幽,飘向高耸的燕京城墙。
“最多半月,也许很快!”
岳飞马鞭指向鼓角争鸣的金兵大营,断然道:“黄公请看,女真人已经耐不住寂寞,大军出动了。”
黄纵动容,不由自主,向前看去。
正如岳飞所说的一样,金人大军潮水般涌来,无边无际,就如要决战一般。
看黄纵面色凝重,眉头紧皱,岳飞眉毛一扬,稍稍压低了声音。
“黄公,为了你能放松些,告诉你几个好消息。”
黄纵一怔,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什么好消息,都统只管说来。”
岳飞想故弄玄虚,却是没有那个天赋,只能一字一句,正正规规说了出来。
“前方军报传来,我军已经攻占了古北口、居庸关和得胜口几处险关。”
黄纵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果然是和消息,这一下瓮中捉鳖,关门打狗,胜券又多了一成。可喜、可贺!”
岳飞也是笑道:“虽然还有其它出口,不过我军占据长城天险,女真大军想要再进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黄纵点点头,忙着问道:“岳都统,还有其它喜事吗?”
岳飞脸上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朗声道:“第二个消息,就隐藏在这大阵之中,黄公到时候自会知晓。”
黄纵无奈摇了摇头,却忽然开口。
“都统,捷报要传于三军,鼓舞军心,同时打击金军士气。”
“黄公所言甚是!”
岳飞低声叮嘱传令兵几句,目光转向金兵大阵,厉声喝了起来。
“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黄纵无奈,来不及追根问底,只能和岳飞一起,向着中军大阵而去。
“准备迎战!”
宋军大阵,传令兵在大阵中奔跑,所有宋军都是集结成阵,持枪执戈,凝神以待。
“狗日的,终于来了!”
张学智狠狠向地上吐了口痰,对着炮手们大声喊了起来。
“装填弹药!”
火铳兵大阵也是集结成三个大阵,人人都是挺起了胸膛。相比于几天前惴惴不安的他们,现在的火铳兵们,镇定自若,有了老兵的味道。
“这些番子,又来了!”
“一会好好干他一下,看番子还敢不敢猖狂?”
朱甚和魏胜说完,对看一眼,各自一笑。
几天的血战下来,所有的火铳兵,包括他们二人,心智上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和提高。
“董中华的伤势怎样? 有没有事?”
想起董中华中箭的情形,朱甚关切地问道。
“听军医说问题不大,修养半个月就好了。”
魏胜轻声说道,朱甚心里轻松,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也有坏消息。”
魏胜的话,让朱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什么坏消息,快说!”
“李韬昨天被砍断了胳膊,只剩下一支手了。”
朱甚愣了半晌,心中难过,不由得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那个倔强的少年,命运何其不公!
“朱甚,等一会,咱们要好好杀番子,为李韬报仇!”
朱甚点了点头,擦干眼泪。
“魏胜,你说得对! 为李韬报仇,为所有阵亡的兄弟报仇!”
“捷报! 我军攻占居庸关、得胜口、古北口三关,番子死伤惨重!”
传令兵纵马在大阵中奔驰,大声传告军情,所到之处,惹来一阵欢呼雀跃。
金兵大阵中,完颜宗弼看着远处的宋军大阵,脸色铁青,眼神中都是恨意。
他竭力想隐瞒的军情失利,宋军却告诸三军,大战在即,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让他恼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传令三军,攻击宋军!”
完颜宗弼战刀斜指,金兵大阵中,无数金兵步骑脱离本阵,呈椭圆之状,从东、北、西三面,漫山遍野,如潮而来。